回来

五年后，国际建筑设计峰会现场。

温温——现在业内都称她为温婉设计师，站在自己的展台前，从容地回答着各路媒体和同行的提问。她身着简约的藏青色套装，齐肩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举手投足间尽是成熟女性的自信与优雅。

"温设计师，'记忆之廊'项目的灵感来源是什么？"一个记者举着录音笔问道。

温温微笑，目光扫过自己设计的社区中心模型："来源于对城市记忆的尊重。我们常常为了现代化而拆除旧建筑，却忘了那些砖瓦间承载着人们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人群外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高挑的身材，完美的西装剪裁，还有那张五年未见却夜夜入梦的脸。

肖云起。

他比五年前更加成熟，眉宇间的锋芒被沉稳取代，但那双眼睛，那双她曾深爱过的眼睛，依然如初见时般漆黑如墨。

温温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展台边缘，指节发白。她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在这里，在自己事业的高光时刻。

肖云起停在几步之外，似乎也在犹豫是否该上前。他们隔着人群对视，周围的喧嚣仿佛突然静音。温温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

"温设计师？您还好吗？"记者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抱歉，"温温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刚才说到哪里了？"

接下来的问答她完全是在机械应对，大脑一片空白。等媒体散去，她立刻转身假装整理资料，希望肖云起已经离开。

"你的设计很棒。"

那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温和，带着她记忆中的质感。温温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

"谢谢。"她尽量保持专业的微笑，仿佛只是在和一个普通同行交谈，"肖总裁也对建筑设计感兴趣？"

肖云起嘴角微微上扬："一直都很感兴趣，你知道的。"

这个"你知道的"像一把小刀，轻轻划开了温温精心构筑的防护罩。是啊，她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对建筑的热爱。那些一起熬夜画图的日子，那些为设计方案争论不休的夜晚...

"恭喜你实现了梦想。"肖云起看着她展台上的模型，声音真诚，"'记忆之廊'比我们当年比赛的设计成熟多了。"

我们当年。他说得如此自然，仿佛那场撕心裂肺的分手从未发生过。

温温胸口发紧："只是运气好罢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能借一步说话吗？"肖云起突然问，"就十分钟。"

温温想拒绝，但某种说不清的情绪让她点了点头。

他们走到会场外的露台上。初秋的风带着微凉，温温不自觉地抱紧了手臂。下一秒，一件西装外套已经披在她肩上，熟悉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

"不用——"她想脱下来。

"穿着吧，"肖云起轻声道，"你一直很怕冷。"

这个细节记得如此清楚，让温温鼻尖一酸。她别过脸去，看着远处的城市天际线："你想说什么？"

"首先，对不起。"肖云起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为五年前的一切。"

温温冷笑一声："为了订婚宴？还是为了你母亲逼我流产？"

"我从未娶沈璐。"肖云起直视她的眼睛，"那场订婚宴是我父亲设计的圈套，我当场拒绝了。照片是摆拍，赵明发给你的只是他们想要你看到的部分。"

温温猛地抬头："什么？"

"我找过你，"肖云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找遍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但你消失得太彻底，连毕业证都是托人代领的。"

温温的大脑嗡嗡作响。这和她认知的版本完全不同。那晚她收到的照片明明显示他们正在交换戒指...

"证明给我看。"她突然说。

肖云起愣了一下："什么？"

"证明你没娶沈璐。"温温直视他的眼睛，"现在。"

肖云起毫不犹豫地掏出钱包，抽出身份证："没有婚姻记录。如果你还不信，可以随时去民政局查证。"

温温没有接，只是盯着他的左手——没有婚戒，只有小指上一枚简单的银环，和她当年弄丢的那只廉价对戒很像。

"五年了，"她轻声说，"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我一直知道你在哪。"肖云起的话让温温震惊，"你第一份工作在南京的'方圆设计'，后来去了上海，去年开始自己开工作室...我尊重你的选择，所以没有打扰。"

"你监视我？"温温声音提高了几分。

"不，"肖云起摇头，"只是...关注。你的每一场公开演讲，每一次作品展出，我都知道。"

温温不知该作何反应。愤怒？惊讶？还是...一丝隐秘的感动？

"为什么？"她最终问道。

肖云起深深地看着她，目光炽热如五年前："因为我从未停止爱你。"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铁，烙在温温早已结痂的心上。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不求你现在原谅我，"肖云起继续道，"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明天中午，肖氏集团顶楼办公室，我会等你。"

他轻轻拿回自己的外套，转身离开前最后看了她一眼："不管你来不来，温温，我都要告诉你——这五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温温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五十，温温站在肖氏集团大楼前——就是五年前她第一次来过的那个地方。玻璃幕墙依然闪闪发光，只是顶楼的标志从"肖国栋"换成了"肖云起"。

她到底为什么要来？是为了听他解释？是为了彻底了断？还是...心底那个小小的、不肯死去的希望？

前台小姐看到她的名字后，表情变得异常恭敬："温女士，肖总裁正在等您。专用电梯请这边走。"

电梯直达顶层。门一开，温温就愣住了——这不是普通的办公室，而是一个宽敞的玻璃阳光房，四周摆满了绿植，中央是一张绘图桌，上面摊着各种设计草图。

"喜欢吗？"肖云起从里间走出来，今天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比昨天看起来随意许多，"我按照你大学时说过的'理想工作室'设计的。"

温温记起来了。她确实曾经说过，如果有朝一日成功了，想要一个满是阳光和植物的创作空间。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你说有解释要给我。"她刻意忽略他的问题，直奔主题。

肖云起点点头，示意她坐下："五年前那天，我父亲用你的安全威胁我出席订婚宴。我原计划到场后公开拒绝，但赵明提前给你发了摆拍照片..."

他详细讲述了那天的情况——他如何在宴会上当众宣布不会娶沈璐，如何与家族决裂，又如何被父亲软禁了一个月。等他重获自由时，温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母亲去年中风了，"肖云起突然说，"医生说她最多还有半年时间。"

温温惊讶地看着他："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因为她想见你。"肖云起苦笑，"说是临终忏悔也好，良心发现也罢...她坚持要亲口向你道歉。"

温温猛地站起来："不可能！"

"我理解你的感受，"肖云起急忙道，"我没有答应她，只是转达这个请求。决定权完全在你。"

温温走到窗边，背对着他深呼吸。周雅琴想见她？那个曾经害她失去孩子的女人，现在要道歉？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最终说道。

"当然。"肖云起走到她身边，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对了，有样东西我想给你看。"

他领着温温来到办公桌前，打开一个上锁的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一叠图纸——全是温温大学时的设计草图，有些甚至是她随手丢弃的草稿。

"这些...你怎么会有？"温温震惊地翻看着。

"我收集的。"肖云起轻声说，"你离开后，这些是唯一能让我感觉你还在的东西。"

温温翻到最下面，发现是一沓照片。都是她大学时的样子——在图书馆看书，在咖啡馆打工，在设计大赛上领奖...每张背面都写着日期和简短的文字："想她的第103天"，"她喜欢这件蓝毛衣"，"希望她今天也开心"...

"你..."温温的声音哽住了。

"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肖云起看着她的侧脸，"但至少，我希望你知道真相。"

温温的视线模糊了。她急忙眨眼，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就在这时，她注意到桌上另一份文件——那是一份详尽的职业规划，标题是《温婉设计师未来十年发展路径》，里面列出了各种国际比赛、展览和潜在客户资源，甚至还有风险评估和应对方案。

"这是什么？"她指着文件问道。

肖云起似乎有些窘迫："只是...我的一些想法。你很有才华，应该站上世界舞台。"

温温突然明白了什么："过去两年我接到的几个大客户...是你安排的？"

肖云起没有否认："他们确实是看中你的能力，我只是...做了些引荐。"

温温不知该生气还是感动。她一直以为是靠自己实力获得的机遇，原来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她最终说道，"我能靠自己成功。"

"我知道，"肖云起认真点头，"你比任何人都坚强。我只是...想为你铺平道路，仅此而已。"

谈话陷入尴尬的沉默。温温看了看手表，借口还有约会准备离开。肖云起没有挽留，只是亲自送她到电梯口。

"关于我母亲的请求，"他最后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理解。"

温温点点头，踏入电梯。门关上前一刻，肖云起突然问道："温温，这五年...你幸福吗？"

电梯门缓缓闭合，遮住了他期待又害怕的表情。温温没有回答，或者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幸福？自从失去孩子，离开他后，她早已忘记了幸福的滋味。工作成了唯一的慰藉，一个又一个项目的成功填补不了心中的空洞。但这些，她永远不会告诉他。

走出大楼，温温抬头看了看顶层的玻璃阳光房。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似乎在目送她离开。她迅速别过脸，加快脚步混入人群。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温小姐，我是周雅琴的医生。夫人病情突然恶化，她最后的愿望是见您一面。恳请您考虑。——李医生」

温温盯着屏幕，手指微微发抖。她该去吗？去见那个毁了她幸福的女人？还是保持尊严，让那个高傲的贵妇人带着遗憾离世？

天空开始飘起细雨，就像五年前肖云起第一次为她撑伞那天一样。温温站在雨中，任凭雨滴打湿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