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和室纸门的瞬间，林晚棠的翡翠手镯在茶席上投下一道带着裂纹的光影。她将水温计从七十度的泉水中取出，龙井茶叶在青瓷茶荷里蜷曲成记忆中的形状——与十六岁那遇时少年带来的竟是同一品种。茶筅碗沿轻磕三下，这个习惯性动作让手镯内壁的裂痕硌在腕骨上，细微的疼痛像某种无声的提醒。
走廊传来木质地板受压的声响，间隔三秒一次，是成年男性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林晚棠没有抬头，指尖沿着茶巾折痕抚平最后一道褶皱。和纸上的梅枝剪影突然晃动，有人停在拉门外侧。
"江先生。"她提起急须注水，水流在茶碗里螺旋状的茶叶，"您提前了九分钟。"
纸门被拉开的角度刚好让阳光直射合同扉页。江临川的西装下摆带着晨露的清冽，领带却不是昨夜那枚松针纹样的。"暴雨冲垮了东郊的桥。"他跪坐在客位，无名指在榻榻米上留下半个模糊的印子，"改道时看到茶农在晒这种龙井。"
林晚棠的茶筅在碗沿多停留了半秒。茶汤表面浮起的细沫映出对方袖口若隐若现的靛蓝颜料，位置与她素描本里记录的烫伤疤痕完全重合。阳光偏移了十五度，博古架上那颗刻字青梅的投影正好落在合同乙方签名处。
"条款第七条。"江临川推过钢笔时，袖扣在茶席上刮出极浅的痕迹，"需要您配合出席某些纪念活动。"
茶筅突然磕在碗沿。林晚棠溅出的茶汤在"白月光忌日"几个字上晕开，水痕沿着纸张纤维蔓延成青梅的形状。她端起茶碗的姿势完美符合茶道礼仪，手腕倾斜的角度却让手镯裂纹完全暴露在光线里。
"包括佩戴特定首饰？"
江临川的钢笔在吸墨器里转了半圈。深色液体顺着笔尖流淌时，林晚棠闻到某种熟悉的酸涩——是昨夜暴雨中那颗青梅被咬破时的气息。他的拇指在合同上按压出指纹，墨迹氧化后渐渐显现出细小的松针图案。
"只是建议。"他解开袖扣的动作让衬衫第二颗纽扣的十字系法完全显露，"毕竟您很适合翡翠。"
阳光突然被云层。林晚棠的茶勺擦过碗底，发出瓷器相碰的脆响。这个角度，江临川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与素描本里少年肖像的修改痕迹分毫不差。她故意让茶勺从指间滑落，金属撞击榻榻米的声响中，对方抢救合同的手势与记忆里少年护画的姿势重叠。
"茶凉了。"江临川的领带夹不知何时换回了松针纹样，金属边缘在她掌心留下细小的压痕，"要续水吗？"
林晚棠看着水柱冲开茶叶。七十度的雾升腾间，她注意到对方无名指上的颜料渍在高温下微微晕染——是十年前那场学生画展专用的钴蓝色。茶壶嘴突然磕到碗沿，沸水溅在合同上，江临川袖口时露出的烫伤疤痕在蒸汽中格外清晰。
"抱歉。"她递茶巾的手指擦过对方腕表，表面温度比人体高出0.5度——说明他至少提前一小时就到了附近。阳光重新穿透云层，照亮合同上被水晕开的墨迹，氧化后的青梅汁在"忌日"二字上形成指纹状的暗纹。
江临川突然倾身调整茶碗位置。这个距离，林晚棠看见他第二颗扣内侧露出的丝线——是瘦金体的绣字，线头还保持着十年前那种特殊的捻转角度。茶汤表面的蒸汽在他们之间形成短暂的雾障，当光线再次变化时，两人同时发现对方睫毛投下的阴影弧度与记忆完全重合。
钢笔滚到茶席中央林晚棠伸手时，翡翠手镯的裂纹正好将阳光折射成两束，一束照在合同隐藏条款的空白处，一束落在江临川解开的纽扣内侧。那里绣着的"棠"字线头，和她十六岁那年缝在少年校服第二颗纽扣里的如出一辙。
"林小姐看够了吗？"江临川的钢笔尖点在吸墨器边缘，残留的青梅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氧化变深，"契约像回旋镖。"他转动领带夹，松针纹样在合同上投下细小的阴影，"飞出去的时候，永远不知道会从哪个角度飞回来。"
茶室外的走廊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林晚棠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手镯内壁，翡翠裂纹延伸的轨迹，与合同上被青梅汁浸的纸纤维渐渐连成完整的松枝图案。江临川拾起滚到茶席边缘的钢笔，笔帽上着的龙井蜷曲成十六岁记忆里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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