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拍打落地窗的声音像谁在反复撕扯绸缎。林晚棠指尖沾着靛蓝颜料,在素描本上无意识地画着螺旋纹。那些资助学生的作品铺满整张胡桃木长桌,最上面那幅未完成的肖像画被雨水晕眉弓处的铅笔痕迹。
青梅滚过窗台的声音让她手腕一颤。蓝颜料在亚麻画布上拖出彗星般的尾巴,窗外深灰色大衣的背影正穿过暴雨中的花园那人拂开梅枝的姿势让空气突然稀薄,十六岁记忆里的少年就这样从画框里走了出来。
"江先生?"她猛地站起时打翻洗笔筒,冰凉的松节油漫过真丝裙摆。暴雨声掩盖了手镯撞在桌角的脆响,但掩盖不了画架上那幅肖像画里多出来的三分少年气。
闪电劈开云层的瞬间,整个画室陷入黑暗。林晚棠摸索烛台时踢到翻倒的画架,亚麻画布擦过小腿的触感像某种无声的控诉。火柴划亮时,她看见江临川站在离肖像画三十厘米处,西装袖口还沾着宴会厅的红酒渍。
"电路跳闸了。"他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过于平静。烛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的阴影刚好遮住眼睛,"这幅《春梅》的构图很特别。"
林晚棠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手镯内壁的裂痕。那是去年苏黎世拍卖会上,听说少年订婚消息时在电梯里磕出来的。"只是随手练习。"她移动烛台,光线偏离画布,"您不该擅自进我的画室。"
江临川解开被雨水打湿的西装扣,第二颗衬衫纽扣的十字交叉系法在烛光格外醒目。"李董事托我带作品集给你。"他弯腰拾起滚到画架青梅,指腹在果核某处停顿,"暴雨把签名都冲糊了。"
雷声碾过屋顶的刹那,林晚棠看清他手里青梅上的字——瘦金体的"棠"字陷在果核纹理里,和她十六岁那年收到的那颗一模一样。松节的味道突然变得刺鼻,她抓起调色刀刮掉画布上多余的蓝颜料。
"瘦金很适合刻果核。"江临川的领带夹反射着烛光,在他下颌线投下细小的光斑,"不过用青梅汁做颜料固定剂会氧化发黄。"
画架突然剧烈晃动。林晚棠回头看见自己的袖口勾住了画布绷架,而那幅要命的肖像画正斜斜滑向江临川的方向。她扑过去时翡翠手镯磕在画架金属部件上,裂纹延伸的声响像极了三年前那通越洋电话里传来的订婚戒指落地声。
江临川接画布的姿势像是早有预料。他的拇指按在肖像画少年眉弓的位置,那里有处铅笔反复修改的痕迹。"七十度水温冲泡第二遍,"他突然咬破手里的青梅,深红汁液顺着指缝滴在画布上,"最适合保留龙井的兰花香。"
酸涩的青梅气息在两人之间炸开。林晚棠看着汁液渗入亚麻纤维,在少年肖像的眉弓处留下淡红色阴影。这个角度,这个光线,江临川解开袖扣的姿势和她记忆里少年在画室窗台刻青梅的样子完全重叠。
"您衬衫沾到颜料了。"她的声音比想象中嘶哑。靛蓝在江临川雪白袖口晕开一片,像宣纸上突然绽开的墨梅。
江临川转动着那颗刻字青梅,果核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暴雨天总让人想起些旧事。"他衬衫第二颗纽扣的系法在晃动光影里时时现,"比如总在窗台放青梅的..."
玻璃爆裂的巨响打断了他。狂风卷着碎梅瓣从破窗灌入,烛火剧烈摇摆着照亮两人瞬间靠近的身影。林晚棠的手还抓在画架边缘,江临川的呼吸扫过她睫毛时带着青梅的酸涩。闪电划过的刹那,她看见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和肖像画里少年的眼睛在雨水中渐渐融合。
暴雨声忽然变得遥远。江临川的领带夹硌在她掌心,金属表面刻着的松针纹路与青梅核上的"棠"字笔触如出一辙。画架上的肖像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少年眉处新鲜的青梅汁痕迹在烛光下闪着湿润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