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夕阳将叶公馆的花园染成琥珀色,我按响门铃时,手里提着的纸袋沙沙作响。何樱开门的速度比上次快了许多,发梢还沾着面粉,围裙上印着几个油点。
"你这是把百货公司搬来了?"她接过沉甸甸的纸袋,杏眼微微睁大。袋子里装着英国巧克力、真丝手帕和一本《呼啸山庄》——都是我在跑马地黑市用半个月薪水换的。
"补偿你住院时被我唠叨的耳朵。"我笑着摘下贝雷帽,目光扫过空荡的客厅,"叶冲不在?"
钢琴声就在这时从二楼流淌下来,肖邦的《夜曲》在暮色中格外清晰。何樱的表情微妙地变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边缘:"他每天这个时间练琴。"
"你们相处得..."我话说到一半,何樱突然转身走向厨房,木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她的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
二楼走廊铺着波斯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我在雕花橡木门前驻足,琴声透过门板传来,比楼下听到的更饱满鲜活。犹豫片刻,我轻轻叩门。
琴声戛然而止。
"进来。"
叶冲坐在三角钢琴前,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夕阳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连睫毛都成了淡金色。琴凳旁的小几上摆着两杯红茶,热气袅袅上升——他早料到我会来。
"昨天在储物室的是你。"他示意我坐下,语气笃定得不容否认。
我捧着茶杯暖手,红茶里加了蜂蜜,甜度刚好:"我想要证明自己值得信任。"茶杯底与瓷碟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叶冲的手指在琴键上虚按,奏出一串低沉的和弦。他的侧脸在光影交错中格外立体,喉结随着呼吸轻微滑动:"你做得很好,但太冒险。"声音比琴声还轻,"宫本会怀疑你。"
我从手袋里取出牛皮纸袋,火漆印完好无损:"我还没看。"
他的指尖在接过文件时擦过我的手背,触感温暖干燥。我们谁都没再说话,只有座钟的滴答声填补着沉默。窗外,一只知更鸟落在梧桐枝头,歪头看着室内奇怪的两个人。
"今晚留下吃饭吧。"叶冲突然说,起身时衬衫后背的褶皱缓缓舒展,"作为...报酬。"
何樱的手艺出乎意料的好。水晶吊灯下,清蒸石斑鱼泛着诱人的油光,蚝油菜心翠绿欲滴,瓦罐里的老火汤飘着枸杞的甜香。
"叶冲你这么有钱吗?"我咬着一块蜜汁叉烧,含糊不清地感叹,"我以后能不能天天来蹭饭?"
叶冲正在给何樱盛汤,闻言挑眉:"《大公报》的薪水这么微薄?"
"只够买半只烧鹅。"我夸张地叹气,趁机夹走最后一块叉烧,"还是你们资本家好啊。"
何樱突然轻笑出声,随即又抿住嘴。但笑意还留在她眼角,像初春湖面裂开的第一道冰纹。叶冲的筷子停在半空,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游移,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食不言寝不语。"
"封建大家长。"我小声嘀咕,却乖乖埋头扒饭。何樱的脚尖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我的皮鞋——这是我们的秘密暗号。
饭后,何樱端来杏仁茶。叶冲破例没有回书房处理公务,而是坐在露台上听我们闲聊。何樱说起港大的趣事时,他修长的手指在茶杯沿口画着圈,月光在他手中的那块怀表上流淌。
"宫本最近让我写亲日专栏,"我搅动着杏仁茶,"现在走在街上都能听到有人骂我汉奸。"
叶冲的杯子重重磕在茶几上:"他在逼你站队。"
"我知道。"我望向远处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但至少..."声音低下去,我们都明白未尽之言——至少这样能获取更多情报。
夜风拂过露台,叶冲起身关窗时,他的影子笼罩着我们,像一道沉默的屏障。
告别时,叶冲执意派车送我。何樱偷偷在我包里塞了盒自制的杏仁饼,附了张字条:"下周还来。"
黑色轿车驶离叶公馆,后视镜里,两个身影站在门廊灯光下,一高一矮,渐渐融成一个小光点。我抱紧何樱给我的杏仁饼盒子,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香港,我竟然有了牵挂。
车窗倒影中,我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月光穿透云层,为回家的路铺上一层银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