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题集与玻璃罐里的星轨

文化节后的第一个晚自习，沈知许盯着数学试卷上的圆锥曲线题发呆。草稿纸上画满歪扭的猫耳发饰，笔尖在“林暮云”三个字上洇开墨渍，直到粉笔头砸中他课本——讲台上的少年正抱着作业本，耳尖红得比黑板上的函数图像还要鲜艳。

“沈知许，上来改错题。”林暮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手里的红笔在他名字上画了个夸张的圈。当沈知许经过讲台时，瞥见对方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蓝色纸飞机，正是天台那晚他放飞的那架，尾翼的校徽丝线已经被摩挲得发白。

错题本发下来时，沈知许在最后一页发现张便签：“周三放学后，器材室，教你用极坐标画猫脸。”字迹是林暮云惯用的工整楷体，末尾却偷偷画了只歪头三花猫，爪子踩着个写有“笨蛋”的铃铛。他忽然想起文化节那天，少年在手工教室哼的歌——那是他上周在操场哼过的、已经绝版的老动画主题曲。

器材室的黄昏漫着铁锈味，林暮云正用粉笔在黑板上画坐标系，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沈知许注意到他袖口沾着的热熔胶痕迹，和自己今早帮小花搭猫窝时蹭到的位置一模一样。“极坐标的重点是角度。”少年转身时，领口滑下截银色项链，坠着枚旧钢笔改制的吊坠，正是沈知许丢掉又被找回的那支。

“这里要代入参数方程。”林暮云的指尖划过黑板，忽然碰到沈知许的手腕，体温透过校服布料传来。沈知许慌忙后退，撞翻了旁边的纸箱，里面掉出堆笔记本——全是林暮云的错题集，每道题旁边都画着迷你插画：解三角形旁是戴发饰的小猫举着量角器，立体几何里藏着三花猫趴在正方体上打盹。

最底下的本子突然掉出张照片，是初中时的沈知许，蹲在双杠下给淋雨的流浪猫包扎伤口。他记得那天暴雨倾盆，原主本应和朋友在食堂打游戏，却鬼使神差地跑去操场，结果撞见躲在双杠后的林暮云——少年抱着浑身湿透的三花幼崽，浑身发抖却固执地不肯哭出声。

“你……”沈知许抬头，看见林暮云正慌乱地收拾照片，指尖在泛黄的边角摩挲，“初中那次暴雨，你是不是……”

“没什么。”少年突然转身，在黑板上用力画出极坐标方程，粉笔“咔”地折断，“只是觉得，能为小猫撑伞的人，大概不会太差。”他没说那天躲在双杠另一侧，看着沈知许把校服脱下来裹住幼猫，自己湿透的衬衫下，藏着被原主前天推搡时留下的淤青。

晚自习结束后的走廊飘着槐花香，沈知许在储物柜发现个玻璃罐，里面装满星星形状的便签，每张都写着数学公式和注意事项。最顶层的纸条上画着戴猫耳的小人，旁边写着：“给总把抛物线画成猫尾巴的笨蛋——”落款是片小爪印。

周末的流浪猫救助站，沈知许看着林暮云给新生的奶猫冲奶粉，忽然注意到他手腕内侧的淡红印记。那是昨天帮他挡掉落的猫爬架时蹭的，少年却笑着说“比被你拽进花架那次轻多了”，耳尖却在他吹伤口时迅速发烫。

“原书里，”沈知许忽然开口，指尖抚过奶猫柔软的绒毛，“高二暑假，我是不是带你去江边露营，结果遇到雷暴，把你锁在帐篷外？”他记得书中林暮云因此高烧三天，之后两人冷战半个学期。

林暮云的动作顿了顿，奶粉勺在杯壁敲出清脆的响。他低头看着奶猫蠕动的粉爪，忽然把装着星星便签的玻璃罐推过来：“知道为什么每颗星星都是六边形吗？”少年的声音轻得像猫舌舔过牛奶，“因为六边形最稳固，就像……”他没说完，指尖划过玻璃罐上“沈知许收”的字样，墨迹未干的“许”字，最后一笔偷偷勾成了猫尾的弧度。

暴雨在深夜突然降临，沈知许被雷声惊醒时，发现手机屏幕亮着——林暮云发来张照片，储物柜里的玻璃罐闪着微光，每颗星星便签都被荧光笔描过，在黑暗里连成歪扭的星座，形状像只戴着铃铛的三花猫。

“怕打雷的话，”沈知许打字的手有些抖，“来我宿舍吧，小花在阳台搭了新窝。”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听见隔壁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被轻轻叩响，带着雨水气息的雪松味涌进来，林暮云抱着枕头站在门口，发梢滴着水，怀里还揣着那罐星星。

“其实……”少年低头盯着地板，水珠顺着睫毛滚落，“不是怕打雷，是怕雷声太大，听不见你会不会来找我。”他没说初中那次暴雨，他躲在双杠后，听见沈知许在雨里喊“林暮云你在哪”，声音比雷声还要清晰，从此每个雷雨天，他都在等那个永远会来的人。

玻璃罐被放在床头，星星便签在闪电中明明灭灭。沈知许看着林暮云蜷缩在床尾，背对着他却悄悄把枕头往他这边挪了半寸。雷声响起时，少年的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像是在寻找什么，沈知许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闪电的白光里，轻轻握住了那截微凉的手腕。

雨停时，晨光透过纱窗落在玻璃罐上，星星便签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在林暮云熟睡的脸上织成星轨。沈知许看见他手腕内侧的印记，突然想起错题本里的那张照片——初中的自己蹲在双杠下，而镜头外的林暮云，正举着相机，偷偷拍下了那个让他第一次觉得“雨天也可以很温暖”的瞬间。

储物柜里的猫耳发饰还带着体温，沈知许忽然明白，那些被他小心收藏的错题集、星星便签、改制的钢笔吊坠，都是时光里的锚点，让两个在原书剧情里本该渐行渐远的人，在彼此的世界里，牢牢地系住了对方。

早读铃响起时，林暮云匆匆收拾枕头，玻璃罐里的星星发出细碎的响。他忽然把吊坠项链塞给沈知许，耳尖红得能滴血：“借你防雷电。”转身时，校服口袋里的蓝色纸飞机滑出半角，机腹上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原来的沈知许——但我更喜欢现在的你，带着所有星光来拥抱我的你。”

走廊尽头，周明轩举着手机偷笑，屏幕上是刚才闪电瞬间抓拍的照片：沈知许握着林暮云的手腕，玻璃罐的星光照亮两人交叠的指尖，像两根缠绕生长的藤蔓，在雷雨天的深夜，悄悄开出了第一朵带露的花。

而此刻的教室，林暮云正盯着黑板上的圆锥曲线，用红笔在沈知许的名字旁画了个小太阳，里面藏着只戴着铃铛的小猫。他不知道，沈知许此刻正在储物柜前，对着吊坠上的“暮”字微笑——有些秘密，就像玻璃罐里的星星，不必说破，却永远在彼此的世界里，闪着最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