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了摩,两个人又去健身房走了一趟。宋亚轩早就饿了,不过看着马嘉祺意犹未尽的样子,他暂时按下自己的心思,看着哥哥健身。
现在人还很少,宋亚轩瘫在椅子上,完全没有形象。
健身房里开了暖气,堪比夏天。宋亚轩不喜欢太热,躲到边角去靠着墙壁,蹭一个凉快。马嘉祺正练背,背对宋亚轩,器械遮挡,宋亚轩只能看到他双肩发力后清晰的肌肉线条。
有人在远处呼唤朋友,马嘉祺闻声望去。宋亚轩的目光聚焦到他鼻尖,滑到下巴——是一条几乎完美的侧脸弧线。哥哥又回头了,头发却乱了,被用手往后梳了下,宋亚轩眯起眼睛,努力看清楚哥哥微红的耳尖。
这是一场视觉盛宴,宋亚轩在酒店里可没有空间这样子盯着马嘉祺看,现在理应饕餮一场。
每一根发丝,背肩胛,窄腰,臀部,脚后跟。他的目光流连忘返,贪婪且依恋,马嘉祺整个人都快要被他的目光吞食,宋亚轩捏紧膝盖,就差把马嘉祺盯出一个洞。
马嘉祺“哈……”
马嘉祺松开器械,转过身。
宋亚轩正玩手机,好像在发消息。应该是在和哪个朋友发吧,边聊边笑,完全没看到他的哥哥已经锻炼完了。
马嘉祺“亚轩,可以走了。”
马嘉祺走过来,宋亚轩听见声音,放下手机,说:
宋亚轩“走吧,去吃饭。”
马嘉祺瞥他:
马嘉祺“你确定?都没怎么动吧。”
宋亚轩“跟哥哥比确实没怎么动。”
宋亚轩站起来平视马嘉祺,戳戳他的肩膀,趁机摸他肩膀上的肌肉,
宋亚轩“但我真的好饿哥哥。”
马嘉祺扬眉———他的语气不是开玩笑———拿起包包往更衣室去:
马嘉祺“等我换个衣服,啊对了,你帮我拿一下。”
宋亚轩接过他的包,慢悠悠跟在他后面,等他换衣服出来。
他无聊地甩手,可是包包一甩就响。他低头看包里都装了些什么。都是药,胃药、维生素C、安眠药、眼药水,还有就是钱包卡包之类的小东西了。夹在内层的是一张卡片。宋亚轩看了看更衣室,门虚掩着,里面的人没出来的迹象———他悄悄把卡片拿出来。
居然是他们的合照。
大概是什么时候拍的呢?宋亚轩思考起来。好像是刚认识两个月的时候拍的吧。那个时候问起宋亚轩为什么总是“猛回头”,宋亚轩说是因为右耳听不见,只能转身听右边的声音,马嘉祺就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说拍个照片给严浩翔看。
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没想到马哥居然打印出来了,还夹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他把卡片放回去,等着哥哥出来。
好巧不巧,他刚刚放回卡片哥哥就出来了,才在里面待一会儿就憋红了脸。马嘉祺说:
马嘉祺“里面好闷啊,赶紧出去吧,真是要受不了了。”
宋亚轩“好。”
宋亚轩把包递给他,跟着一起走出去。
出来的时候都已经下午了两点多了。偏偏他们都是受不了大太阳的人,站在阴凉处跟避毒一样。
马嘉祺“这个饭其实也不是很着急吃。”
宋亚轩“楼上就没有餐厅吗。”
马嘉祺“不好吃不许怪我啊。”
宋亚轩“再说吧。”
两人掉头去了楼上餐厅。吃完饭,宋亚轩看了眼手机,下午五点。
宋亚轩“我没带卡。”
他说。马嘉祺打开卡包定眼一看,然后平静地拿起手机发信息。
宋亚轩“怎么了?”
马嘉祺“不明显吗。我也没带。”
宋亚轩“……”
是我太信任哥哥了。
宋亚轩“所以现在是要?”
他调了调果汁,说完后喝一口。马嘉祺眯眼:
马嘉祺“要是有微信支付就好了,直接叫翔哥来买单。”
叫多了马哥,突然听他叫别人哥哥,心里居然堵得发慌。宋亚轩抿唇,没接话。
目前更大的问题是怎么买单。
经过探讨,他们决定厚脸皮地把严浩翔叫过来刷卡。严浩翔风风火火地来,卡一刷,风风火火地走,很忙的样子。马嘉祺在他车后挥手,为他送行。
这么一折腾就晚上六点了。
马嘉祺“要散散步吗?”
马嘉祺问。旁边的人点头。
天气不冷了人也就多起来,到处灯红酒绿,喧嚣,他们一路走,走到市场天台坐下,等着观望这里的星星。
木桌上放了一盏小黄灯,光芒映在眼底,宋亚轩在这样的弱光下可以睁眼,把嘉祺哥仰头远望的样子刻在心里。要不是逛了一天眼睛有点累,宋亚轩也不会总是眨眼,把泪水眨掉,或者从水雾中挣扎看马嘉祺。
马嘉祺看他一眼,他垂眸,躲开视线。本打算揉揉眼睛,马嘉祺却从包里拿出一瓶眼药水:
马嘉祺“别揉,手上脏。”
宋亚轩拿起来看:
宋亚轩“你的我也能用吗?”
马嘉祺坐在对面,漫不经心地敲起手机:
马嘉祺“眼药水是你的。”
宋亚轩怔愣了。
这个男人,不记得带卡,但记得带自己的眼药水?
宋亚轩再次眯起眼睛,重新打量马嘉祺。他的视线招致哥哥的反问:
马嘉祺“怎么?”
宋亚轩笑道:
宋亚轩“你暗恋我?又是合照又是眼药水。”
马嘉祺“啧,自恋,滚。”
对面的人送他一个白眼,笑了,继续玩手机。
宋亚轩心跳分明空了一拍,却松了一口气,仰起头来给自己滴眼药水。
眼睛发酸,又没滴好,水溢出眼眶。马嘉祺看见,走过来帮他滴:
马嘉祺“都滴了多少次了还滴出来。”
有一刻,宋亚轩是庆幸的,在这样子的暗光下,哥哥应该看不清楚他的眼睛。流出来的是什么他自己最清楚。是眼药水还是眼泪?正确的答案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马嘉祺“好了。”
马嘉祺放下眼药水。
宋亚轩眨眨眼,让眼睛吸收眼药水:
宋亚轩“谢谢。”
天台有人弹钢琴,是很舒缓的乐曲。他们沉默,宋亚轩总是低头看手机,可他明明什么都没看,停在首页不知道自己该看什么。
他突然想起什么,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如何判断一个人喜不喜欢自己】
试探一下。浏览器的回答是这样的。
不是试探过了吗?就在刚刚。哥哥说他自恋,意思就是叫他不要多想。所以算是正常交往吧?不带卡可能是因为随便抽出来看卡号,带眼药水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也要用。
那么合照呢?
合照无解。
宋亚轩咬唇踌躇,马嘉祺突然喊了他一声:
马嘉祺“亚轩啊。”
宋亚轩“嗯?”
暖光下,哥哥的脸颊映上温柔。他的眼底总是湿润的,宋亚轩能看见,每次与他对视都能看见。曾经去外面玩,有人和哥哥说:想象一下十年后的自己是什么样的?马嘉祺开玩笑地回答:十年后?还活着就行了。大家都笑了,只有宋亚轩晚上回家偷偷哭泣。
他眼底的湿润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哥哥的包里都是药。哥哥的身体不健康。
哥哥十年后还在吗?
他想知道答案,可是不敢知道。
马嘉祺“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
马嘉祺笑了笑。宋亚轩默然,反问:
宋亚轩“翔哥他们知道吗?”
马嘉祺“不知道,没人知道。”
他稍作停顿,
马嘉祺“你是第一个。”
宋亚轩也会成为某个人的第一个吗?他想着,然后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捏住衣角。哥哥想告诉他什么?为什么现在才说呢?他又想要退缩了。
他忍下咽喉的痛,问:
宋亚轩“什么事。”
马嘉祺“亚轩。”
他觉得这么叫不妥,改口,
马嘉祺“宋亚轩。”
宋亚轩“嗯。”
马嘉祺“我快要没时间了。”
所以,亚轩,我没时间爱你了。更衣室里有镜子,门虚掩着,他能看见宋亚轩的动作。合照是故意放的,眼药水是注意到宋亚轩没拿刻意拿的,他戴了隐形眼镜,看什么都很清楚,不需要宋亚轩手里的那一副。
还有。
今晚的月光特别亮。
他看见了。
宋亚轩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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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么大声说“我爱你”呢?我没有看起来那么坦诚,宋亚轩。合照背后的“我喜欢你”,你没看到。
是你没看到,宋亚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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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严浩翔刚给刘耀文擦好身子准备睡觉。他今晚是一定要留下的,刘耀文赶也赶不走,躺下后,严浩翔的手机铃声响起。
严浩翔“喂?”
对面不说话。
严浩翔奇怪,看了眼联系人的名字,马嘉祺。直觉不对,之前马嘉祺有话就直接说话的。
严浩翔“怎么了?”
那边的人终于开口了:
马嘉祺“我惹亚轩生气了,我感觉他会跑到你那里去。你可以帮我哄哄他吗?”
严浩翔发笑:
严浩翔“你惹他生气为什么要我哄?”
对面又不说话。他网很差吗?严浩翔挑眉,正准备应下来,马嘉祺说:
马嘉祺“算了。可以把电话给耀文吗?”
严浩翔把手机给刘耀文,刘耀文坐起身来接电话。
不知道马嘉祺在对面说了什么,刘耀文脸色不太好。严浩翔不由得皱眉,腹诽另外两个人出去玩儿了一天,究竟在搞什么事情。
电话挂断,刘耀文叹气。
严浩翔“他们怎么了?”
刘耀文“说是吵架了,可能和倒计时有关。”
严浩翔听见“倒计时”三个字,心底一沉。
严浩翔“然后呢?他打算怎么办。”
刘耀文“他说他也有点需要安慰,所以应该是我们俩…”
严浩翔两手抱胸前:
严浩翔“你还在生病呢。”
刘耀文歪歪脑袋:
刘耀文“他俩的情况不像是小吵小闹。”
严浩翔“……”
严浩翔默然。
他一个人可没办法一下子安抚到两个人。刘耀文虽然还在生病,但好说歹说也是个不错的倾听者,病快好了,偶尔一天晚一点睡也没关系。
严浩翔“那就,我去找嘉祺,你等亚轩来。”
刘耀文“嗯。”
严浩翔临走前还帮他打了杯热水,免得他着凉胃痛。
宋亚轩打了车就跑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泪水决堤之前,他离开了天台,任由情绪驱使。上了车之后,司机问他去哪里,他犹豫了很久。
回酒店吗?他一个人,冷清,不去。那就去医院吧,窝囊一下躲在弟弟们背后,暂时不要面对马嘉祺了。
他躲在医院楼下挂号位旁边哭,哭够了,走去楼上,推开门的时候,刘耀文已经把床摇起来了。他靠着枕头,半躺,见了宋亚轩,微笑道:
刘耀文“亚轩。”
只是一声呼唤而已,不知道戳中宋亚轩心底哪块软肉,又痛又麻,他站在门口就哭了。刘耀文看着他抬手抹泪,马上知道情况有多么恶劣。
刘耀文“快过来吧,外面冷。”
凉风灌入,刘耀文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病号服,他一时发抖。
宋亚轩关了门,走来,坐在椅子上呜咽。
是换了个地方哭吧?刘耀文眨眨眼,伸手把纸巾拿来放在枕边,不过没着急递纸,而是说:
刘耀文“哭了多久了啊?眼睛都哭肿了。”
过去半个多月他可从没见过宋亚轩哭成这副惨样,成日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关心不在意的样子。也就是因为他这个好亲近的样子刘耀文才能放下戒备和他谈天,学吉他有不会的除了找马嘉祺就是找宋亚轩,找宋亚轩的时间会更多一点,所以他和宋亚轩更熟。
一个问题,“哭了多久了啊”,宋亚轩一听,哭得更大声了。好像此时此刻的所有关心都会被他理解成关爱,以弥补他内心巨大的伤痕。
刘耀文是个有耐心的。他静静地听,也不看手机,只是等宋亚轩的情绪稳定下来。
人都有伤心的时候,只是程度不一样。失望的伤心,刺骨的伤心,一辈子忘不掉的伤心。马嘉祺说了什么呢?触碰到了宋亚轩保护自己的鳞片,然后让悲伤在刹那间逆流成河。
夜色温柔,云雾裹着缱绻。宋亚轩坐在旁边,不哭了,开始发呆。刘耀文看了眼钟表,手指敲着被褥,敲着那首《病花》的节奏。他自认为有的是时间,宋亚轩就算想把这件事放到十年二十年后再说,他也等得起。
他忽然笑了。
刘耀文看过去。
宋亚轩“其实,”
他开口,声音沙哑,
宋亚轩“其实,没什么可逃的。是我错了,是我在逃避。”
刘耀文递给他一张纸巾:
刘耀文“发生什么了?”
那人“哈哈”地苦笑两声,带着厚重的鼻音。
他没有回答刘耀文的问题。
宋亚轩“中国人总是羞于承认爱。我的爷爷就这样。”
中国人喜欢把琐碎的爱夹藏在琐碎的事里。乍一看不起眼的事物,如果被翻开,里面涌出的爱意会比夏日盛开的紫罗兰还要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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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故土,治病、学习,都在香港,所以我才学了粤语。我的爷爷,和父母陪着我。我的爸爸妈妈,很忙,没时间照顾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我零花钱,让我一个人在家里吃饭。我的爷爷对我很严厉,总是拿他的戒尺教育我。
我喜欢音乐,想走音乐路。爷爷并不支持。所以我和他吵架了,自己跑出门,去了学校,连着两天没回家。等我回家了,爷爷什么都不说,只给我做了一顿饭,然后就出门上课去了。
某次我说,生日想吃蛋糕,那个草莓慕斯特别好吃。爷爷说,没意义,贵,和普通的蛋糕没区别。爸爸妈妈很听爷爷的话,说不给我买了。可是我生日那天,爷爷晚上十二点准时给我送来了草莓慕斯,他说他自己吃过了,不好吃,还说是我要的我必须吃完,不许浪费。
可我后来才知道,我离家出走,他找了我两天,两天两夜没合眼。我还知道,原来他身体不好,吃不了蛋糕。
爷爷总是什么都不说。我问他爱不爱我,是不是我爷爷,他就闭口不谈,叫我好好吃饭,教育我食不言寝不语。
我长大了,独立,去上大学,爷爷就回中国了。爸爸妈妈说,爷爷身体不好。等我知道他爱我的那些琐事,我就想要去找爷爷。
但是上一年,他去世了。
很突然,真的很突然。我爸爸带着我,在高速路上狂奔,甚至走了紧急车道。走在医院的长廊,我闻到很浓的消毒水的气味,耳边的仪器不停地“滴滴滴”,很乱。我走到爷爷的病房,看见他身上插满管子,他闭着眼,说不了话。
那是我见爷爷的最后一面。爸爸让我和爷爷说话,爷爷能听见,但我说不出来。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无法面对死亡,也无法表达爱。爷爷去世后,我也没有哭,满脑子都是爷爷对我的不好,我不知道爷爷去世到底有什么可伤心的。
直到三个月后,我写着历史作业,有一题顿住了,不会写。按平时,爷爷看着我写,肯定拿戒尺打我了。可是那个时候,我旁边空无一人,只放了一把戒尺。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死亡的意义。
死亡的意义,在于接受。接受以后生日不会再有人准时给我送草莓慕斯蛋糕,接受桌边不会有人用戒尺督促我,接受走到天南海北都没有人找我,接受所谓离我很远的生老病死,接受从前的人不再赴约。
接受原本我无法接受的一切。
我后悔,没能在最后和爷爷说上哪怕一句话。
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时间变成“0”,然后把千言万语埋入心底,叹出一口气。
我想,我爱我的爷爷。
我的爷爷也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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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亚轩“中国最缺乏的教育:爱、性、死亡。”
宋亚轩笑,
宋亚轩“所以我不够坦荡。因为我对此从未有过接触。”
没心没肺的表皮下,是极其细腻的心脏。
最后一句话,逼得刘耀文胃部蜷缩:
宋亚轩“嘉祺哥快没时间了。”
宋亚轩“我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