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分,我的闹钟还没响,身体却已经自动惊醒。
训练营第六天,肌肉记忆比大脑更先适应了这个可怕的作息。我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刘佳怡。窗外天色仍暗,只有远处练习楼的几盏灯亮着,像黑夜中孤独的星星。
我盯着镜子里憔悴的脸,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冷水拍在脸上,刺痛感让我稍微清醒了些。马嘉祺的"特别关照"比想象中更可怕——连续五天,每天两小时早课,我的嗓子已经哑到说不出话。
"089号,你又用喉咙发声了。"昨天早课上,马嘉祺皱眉的样子浮现在脑海,"偶像不是唱一场两场,而是要保护嗓子唱十年二十年。"
我咬着牙刷,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他说得对,但改变发声习惯谈何容易?我吐掉牙膏沫,套上训练服。衣服宽松地挂在身上——才五天,我已经瘦了三斤。
五点五十五分,我站在7楼专用练习室门前,深呼吸三次才敢敲门。
"进来。"
马嘉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平时低沉。推开门,我发现他今天的状态有些不同——头发微微凌乱,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阴影,身边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
"今天不练声乐。"他没抬头,专注地调整着音响设备,"先体能。"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按下播放键。激烈的舞曲瞬间充满整个房间。
"跟着我做。"马嘉祺站到镜子前,开始示范一套复杂的舞蹈动作。他的身体随着节奏精准地摆动,每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充满力量。
我手忙脚乱地试图跟上,却像个刚学会走路的机器人。三十秒后,我已经气喘吁吁,而音乐才刚进入高潮部分。
"继续。"马嘉祺的声音不容置疑,"偶像演唱会要连唱带跳两小时,这点强度就受不了?"
汗水滑进眼睛,刺痛得我想哭。但我咬着牙继续摆动四肢,哪怕动作完全变形。镜子里的我滑稽得像只被雨淋湿的麻雀,而旁边的马嘉祺却是展翅的雄鹰。
音乐戛然而止时,我直接瘫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泛着血腥味。
"起来。"马嘉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拉伸,不然明天动不了。"
他扔给我一条毛巾,然后不容拒绝地拉起我的手臂开始帮我拉伸。他的手掌温热干燥,力道恰到好处,我却因为疼痛和羞耻而全身僵硬。
"放松。"他的声音近在耳边,"你越抵抗越疼。"
我强迫自己深呼吸,慢慢放松肌肉。马嘉祺的手法很专业,几下就找到了我最紧张的部位。当他的拇指按在我肩胛骨附近的一个点时,我忍不住叫出声。
"这里很紧。"他语气平淡,"长期伏案工作的劳损。你平时写歌是不是总趴在桌上?"
我惊讶于他的敏锐,只能点头。
"以后每写完一首歌,做十分钟这个拉伸。"他示范了一个动作,"除非你想二十岁就得颈椎病。"
说完,他松开手,走回音响旁:"休息五分钟,然后继续。"
就这样,整整两个小时,我们循环着高强度舞蹈和拉伸的过程。结束时,我浑身湿透,连拿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马嘉祺递给我一瓶运动饮料,我贪婪地灌了大半瓶,才注意到他一直在观察我。
"明天同一时间。"他说,"我会给你发几个基础舞蹈视频,今晚照着练。"
我点点头,用尽最后力气站起来准备离开,却听见他又说:"你的原创本子,掉在昨天的练习室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个黑色笔记本记录了我所有的创作灵感,包括一些从未给人看过的私密歌词。
"我..."声音卡在喉咙里。
"放在你宿舍门口了。"马嘉祺已经转过身去整理设备,语气随意得就像在讨论天气,"写得不错,特别是那首《星屑》。"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星屑》是我最私人的作品,写于某个失眠的凌晨,关于一个永远触不可及的人。
没等我回应,马嘉祺已经离开了练习室,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心跳如雷。
回到宿舍冲了个澡,我赶去参加上午的团体训练课。今天是舞蹈基础,由公司的资深舞蹈老师李教练负责。
"089号!"我刚溜进队伍,就被李教练点名,"肩膀放松!你紧张得像根木头!"
周围响起几声轻笑。我试图调整姿势,但早上的高强度训练让我的肌肉不停发抖。
课程内容是基础舞步组合,对其他人来说可能很简单,对我却像天书。我拼命模仿前排刘佳怡的动作,却总是慢半拍。
"停!"李教练突然拍手,"089号,出列。"
我战战兢兢地走到前面。
"大家看看,"李教练指着我说,"这就是典型的错误示范。动作不到位,节奏不准,最重要的是——"他戳了戳我的肩膀,"没有自信!跳舞时连头都不敢抬,观众怎么看得见你的表情?"
练习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我的视线模糊起来,只能死死盯着地板。
"回位吧。"李教练最终叹了口气,"下课自己多练练。"
课程结束后,我躲在洗手间隔间里偷偷抹眼泪。手机震动起来,是小雨发来的消息:【悠子,你猜怎么着?我搞到训练营的临时工作证了!晚上给你送宵夜!】
我擦干眼泪,回复了一个笑脸。小雨总是这样,在我最低谷的时候出现。
下午的声乐课稍微好些。至少唱歌不像跳舞那样让我恐惧。课程结束后,我独自留在练习室,打算按照马嘉祺的要求练习那些基础舞蹈。
刚练了十分钟,门突然被推开。我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哟,加练呢?"刘佳怡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其他公司的练习生,"这么努力,是想感动谁啊?"
我没说话,默默去拿放在角落的水瓶。
"听说你早上有'私人辅导'?"一个染着红发的女生阴阳怪气地说,"马导师亲自教,真是'特别关照'呢。"
"人家会写歌嘛。"刘佳怡假装羡慕地叹气,"我们这些只会跳舞唱歌的,当然比不上。"
他们的笑声像刀子一样刺来。我握紧水瓶,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我只是...需要补基础。"
"补基础?"红发女生夸张地瞪大眼睛,"你知道这里多少人练了五六年吗?你一个外行凭什么挤占名额?"
我想反驳,却无话可说。她说得对,我确实是个闯入者。
"行了,别浪费时间。"刘佳怡最后瞥了我一眼,"明天小考,我们去看场地。"
他们离开后,练习室又恢复了寂静。我机械地按下音乐播放键,继续练习那些基础动作,但眼泪不断砸在地板上,让木质地面上出现深色的圆点。
不知练了多久,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小雨:【我在北门保安亭!快来接你的爱心补给!】
我擦了擦脸,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北门走去。小雨穿着印有"工作人员"字样的T恤,正兴奋地冲我挥手。
"悠子!"她一看到我就惊呼,"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我勉强笑笑:"减肥成功。"
小雨皱起眉,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袋子:"赶紧补补。我妈炖的鸡汤,还有几个你爱吃的菜。"
食物的香气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饿坏了。我们找了个僻静的长椅,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小雨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讲着学校里的八卦。
"对了,"她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说马嘉祺对你特别严格?"
鸡汤差点呛进气管。我咳嗽几声:"谁...谁说的?"
"工作人员都在传啊。"小雨眨眨眼,"说马导师每天亲自给你加练,要求比其他人高好几倍。"
我苦笑着点点头:"差不多吧。"
"奇怪..."小雨若有所思,"按理说他那么忙,不应该亲自带新人啊..."
我没接话,想起今早他提到《星屑》时的表情。那首歌里有句歌词:"你像北极星永远恒定,而我不过是追逐光亮的飞蛾"。他读到了吗?他会怎么想?
"悠子?"小雨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我摇摇头,"就是...累了。"
小雨看了看表:"快十点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这个拿着——"她又掏出一个保温杯,"蜂蜜水,润嗓子的。"
回到宿舍,刘佳怡还没回来。我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坐在床边翻看那个失而复得的黑色笔记本。纸张有些皱褶,显然被人翻阅过。我快速翻到《星屑》那一页,发现页角有一个极浅的折痕——这不是我的习惯。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明早6点,带你的吉他来。】
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谁。我的心跳加速,手指颤抖着回复:【好的。】
放下手机,我取出尘封已久的吉他。自从来到训练营,我就没时间碰它了。调了调弦,我轻轻弹起《星屑》的旋律。
"你像北极星永远恒定..."我小声哼唱,脑海中浮现马嘉祺读这些歌词的样子,脸颊又开始发烫。
第二天早上,我抱着吉他提前十分钟到达练习室。马嘉祺已经在那里了,正在钢琴前写着什么。看到我进来,他合上乐谱本。
"《星屑》的副歌,"他直接说,"和弦进行很特别,为什么用Dm7-G7-Cmaj7这个走向?"
我愣住了。他不仅记住了歌词,还分析了和声?
"就...觉得这样更有漂泊感。"我小心地回答,"像在星空中漫游..."
马嘉祺点点头,示意我坐下:"弹一次完整的。"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演奏。起初手指有些僵硬,但很快找回了感觉。唱到第二段时,我甚至敢抬头看他了。马嘉祺靠在钢琴边,眼睛微闭,似乎在认真聆听。
最后一个和弦余音散去,练习室陷入短暂的寂静。
"修改一下第二节歌词。"他突然说,"'亿万光年也不足以衡量'这句太直白,可以更含蓄。"
我惊讶于他精准的建议,赶紧记在笔记本上。接着,他坐到钢琴前,弹了一段旋律。
"试着把你刚才的副歌和这个前奏衔接起来。"他说。
我试着用吉他配合他的钢琴,奇妙的是,两段音乐竟然完美融合。我们就这样即兴创作了半小时,直到他的手机铃声打断我们。
马嘉祺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微皱:"我得走了。明天同一时间。"他起身走向门口,又停下脚步,"还有...你的歌词本,收好。"
他离开后,我呆坐了好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琴弦。这个早晨和以往完全不同——没有严厉的批评,没有令人崩溃的训练,只有音乐与音乐之间的纯粹交流。
团体训练课上,我的状态明显好转。李教练甚至破天荒地表扬了我:"089号,今天有点样子了!"
下课时,刘佳怡拦住我:"听说你昨天练到很晚?"她的语气不像之前那么尖刻,"其实...没必要这么拼。这次选拔内定的人选早就定了。"
"什么意思?"我问。
她压低声音:"听说公司高层有自己的人选,我们不过是陪跑。"她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特别是像你这样的素人。"
我没接话,但心里泛起一丝不安。如果真是这样,马嘉祺为什么还要费心训练我?
晚上,我独自在练习室加练。明天是小考,我决定表演《星屑》,用今天和马嘉祺一起改编的版本。正当我练得入神时,门突然被推开。
"还没走?"马嘉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文件。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马上...马上就走。"我慌忙收拾乐谱。
他走进来,把文件放在桌上:"明天的考核,你准备表演什么?"
"《星屑》..."我小声回答,"就...我们今早改编的那个版本。"
马嘉祺沉默片刻:"换一首。"
"为什么?"
"不适合考核。"他的语气又恢复了最初的冷淡,"选个更展示唱功的。"
我咬着嘴唇点点头,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收拾好东西,我向他道别,却在门口被他叫住。
"你的大学课程,"他突然问,"怎么安排的?"
"啊?"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就...晚上看网课录像,周末补作业..."
马嘉祺眉头紧锁:"这样不行。从明天起,每天下午四点到六点给你空出来学习。"他拿起那叠文件中的一张,"这是调整后的课表。"
我接过课表,惊讶得说不出话。他为什么要操心我的学业?
"别误会。"他仿佛读懂了我的心声,"偶像也需要文化素养。我不想培养个花瓶。"
"谢谢..."我低头看着课表,上面密密麻麻的备注显示出制定者的用心。
马嘉祺已经走向钢琴,似乎不打算再说什么。我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却在走廊里听到钢琴声响起——是《星屑》的旋律,但比我的版本复杂许多,加入了华丽的和声进行。
我靠在墙上,静静听完这首"私人演奏",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我们通过音乐,进行了一场无人知晓的对话。
第二天的考核,我按照马嘉祺的建议换了一首展示音域的流行歌。表演中规中矩,但至少没出大错。评委点评时,马嘉祺公事公办地指出了几个技术问题,全程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仿佛昨天的钢琴独奏从未发生过。
考核结束后,排名公布了。我在五十人中排第三十八——不算好,但也不是最后一名。刘佳怡排在第十二,她看到我的排名时明显有些惊讶。
"进步不小嘛。"她半真半假地祝贺道。
我正要回应,一个工作人员匆匆走来:"089号,公司让你去一趟录音室。"
录音室里,制作人张老师让我试唱了几段不同风格的歌曲。结束后,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音色很有特点,但技巧太生涩。马导师说你会创作?"
我点点头。
"写首适合男团演唱的歌,下周给我。"他递给我一张名片,"只要歌词和主旋律就行。"
走出录音室,我整个人轻飘飘的。这是机会吗?还是又一个考验?转过走廊拐角,我猛地停住脚步——马嘉祺正和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低声交谈。
"...她的潜力确实有,但风险太大。"中年人说道。
马嘉祺的声音很坚决:"给我一个月。如果不行,我放弃推荐。"
"你从没这么坚持过一个人。"中年人意味深长地说,"为什么是她?"
我屏住呼吸,等待马嘉祺的回答。
"因为她写的歌,"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让我想起了自己为什么做音乐。"
我不敢再听下去,悄悄退回拐角另一边,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原来,我之所以能站在这里,是因为马嘉祺的坚持。而他欣赏的,不过是我那些幼稚的创作...
回到宿舍,我翻开笔记本,开始构思新歌。这一次,我要写一首真正专业的作品——不为考核,不为证明自己,只为那个读懂我音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