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协议

BGM：Want You All The Time

首尔江南区的写字楼在六月的午后泛着慵懒的光，23层的律师事务所里，空调开得太冷，你捏着钢笔的指尖有些发麻。协议书上“甲方：边伯贤”的名字是打印体，棱角分明得像是刻在纸上的冰，而乙方签字栏下方，你的名字已经签了一半，墨迹在纸面上洇出浅灰的晕染。

“姜小姐，边先生那边……”

年轻的律师助理又一次欲言又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皮质文件夹的边角。从上午十点等到下午两点，约定的签字时间已经过了四个小时，玻璃门外的接待区换了三拨访客，穿香奈儿套装的秘书第五次进来换掉了你面前冷掉的美式咖啡。

你抬头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温柔的弧线，只是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晦涩

你（姜莱）“没关系，我习惯了。”

笔尖落下，“姜莱”两个字有些坑巴，却又像是某种解脱的仪式。你放下笔，指腹划过协议书最后一行的日期——2032年6月4日，结婚六周年纪念日的前三天。

记忆突然不受控地漫上来。六年前的春天，边伯贤在汉江公园的樱花树下单膝跪地，无名指上的银戒是你亲手设计的，戒壁内侧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BH&JL”

边伯贤“莱莱，以后每年的结婚纪念日，我都给你写首歌。”

后来你才知道，那一年他在录音室熬了三个通宵，为你写出的《春日来信》成了专辑主打歌，却在纪念日当天因为海外行程爽约。再后来，纪念日、生日、你父亲的手术、设计展的开幕式……他的缺席渐渐变成某种理所当然的存在，像墙上那帧落满灰尘的结婚照，鲜艳的色彩在时光里褪成模糊的影子。

“需要我帮您联系边先生吗？”

助理的声音惊醒了你。你摇摇头，从帆布包里掏出印章——是块刻着“姜”字的老寿山石，还是结婚时婆婆送的见面礼。红泥落在纸上的瞬间，你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的深夜，边伯贤带着一身酒气回家，领带歪在锁骨上，衬衫领口沾着陌生的口红印。你站在玄关等了整夜，想问他是不是真的像传闻里说的那样，和刚出道的女团成员在夜店待到凌晨，却在对上他疲惫的眼神时，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您确定不需要财产分割？”

律师终于从里间出来，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职业性的审慎，不怪他多问，毕竟你留下的东西太多。租住的工作室、账户里的存款、这些年设计作品的版权收益，全都原封不动地留在两人名下，而边伯贤作为补偿给予的房产、车辆和存款，你连看都没看一眼。

你（姜莱）“不用了。”

你（姜莱）“我们说好的，净身出户。”

你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某种沉睡的东西。其实哪里有什么“说好的”，不过是在无数次沉默的对峙后，你终于在某个清晨发现，婚姻里的两个人早已变成了冰箱上两张平行的便签——他写“今晚录音”，你写“工作室加班”，连字迹都不再重叠。

助理抱着文件退出去时，玻璃门发出细碎的声响。你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突然想起上周整理衣柜时，在边伯贤的西装口袋里发现的演唱会门票。是日本某个新人乐队的场子，日期正你们预约离婚登记的那天。你盯着票根上的日期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原来他不是忙到忘记，只是比起离婚，更想去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演出。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工作室的实习生发来的短信通知

“姜设计师，明早的面料会议需要您确认色卡。”

你回复了个“好”，指尖划过锁屏界面，背景图还是三年前在济州岛拍的，边伯贤穿着你设计的条纹衬衫，蹲在沙滩上给你堆城堡，阳光把他的睫毛镀成金色，远处的海浪声似乎还在耳边。你按下电源键，黑暗中只剩下自己的倒影，无名指根部的婚戒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收拾东西时，牛皮纸袋里掉出张泛黄的便签，是边伯贤的字迹

边伯贤“莱莱，冰箱里有你爱吃的草莓蛋糕，记得热牛奶。”

日期是去年深秋，你因为感冒发烧在家休息，他难得早归，却在凌晨接到公司电话匆匆离开。后来蛋糕在冰箱里放了三天，直到发霉被你扔掉。现在想想，那些看似体贴的细节，不过是他习惯性的温柔，就像他对每个工作人员都会说“辛苦了”，对粉丝会记得每个人的名字，却独独忘了，婚姻需要的不是客套的关心，而是实实在在的陪伴。

走出律所时，夕阳把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染成琥珀色。摸了摸口袋里的印章，突然觉得掌心的纹路里还残留着红泥的触感。街角的面包店飘出烤黄油的香气，你想起刚结婚时，边伯贤总爱买这家店的蒜香法棍，说配你煮的罗宋汤最棒。后来他越来越忙，你也渐渐习惯了一个人吃饭，厨房里的双人份餐具，不知何时变成了孤单的单只。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姜莱小姐，我们是TV CHOSUN《我们离婚了》节目组，想邀请您和边伯贤先生参加一档离婚夫妇同居观察类真人秀……”后面的内容你没看完，就按下了删除键。暮色里，写字楼的LED屏开始播放广告，边伯贤为某品牌耳机拍摄的宣传片正在循环，镜头里他戴着黑色耳麦，对着镜头笑得像个少年，配文是“听见世界的声音”。

你想起，六年前的婚礼上，他在誓词里说

边伯贤“我会听见你心里的声音。”

可后来呢？你的声音被淹没在无数个未接来电里，被揉碎在堆成山的行程表里，最终变成了离婚协议书上两行冰冷的签名。

地铁站的风掀起风衣下摆，自动扶梯上你低头看手机，备忘录里记着明天要跟进的设计稿，下周要去面料市场选料，还有父亲复查的日期。离婚后的生活并不会有太大改变，你想，你依然会在工作室待到凌晨，依然会在灵感迸发时忘记吃饭，只是从此，再也不用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出站时下雨了，你在便利店买了把透明雨伞。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声响，路过公寓楼下的信箱时，你习惯性地停下——里面躺着几封账单，还有张泛黄的明信片。

是边伯贤去年在巴黎巡演时寄的，像是当时没彻底抽回去。画着埃菲尔铁塔的涂鸦，背面写着

“给我的莱莱，巴黎的春天像你一样美”

你捏着明信片站在雨中，突然觉得讽刺——原来他早就在用漂亮的句子敷衍，而你竟傻傻地收藏了所有。

钥匙插入门锁的瞬间，屋里的寂静扑面而来。玄关处，边伯贤的拖鞋还摆在你的粉色拖鞋旁边，那双粉色，应该是他新买的。

浴室传来水管滴水的声音，蹲下身，捡起沙发底下滚出来的魔方——是你们恋爱时买的情侣款，他总说你笨，连六面都拼不好，于是每天睡前都会教你一遍。后来你学会了，他却再也没陪你拼过。魔方的色块已经磨损，就像你们的感情，曾经鲜艳的棱角，早已在时光里磨成温柔的钝痛。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这次是经纪人发来的消息

“伯贤今晚的直播你看了吗？新专辑预售破百万了！”

你盯着屏幕上激动的感叹号，突然想起离婚协议里的最后一条：“双方互不干涉对方的事业与生活。”关掉对话框，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最上层的盒子——里面整齐地放着边伯贤所有的专辑，从出道时的迷你专到去年的正规五辑，每一张你都认真收藏，就像收藏着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抽出最新的专辑，封底印着他的手写体：“致所有爱我的人。”你的手指划过“爱”字的笔画，突然发现，原来他的爱从来都是复数形式，而你曾天真地以为，自己是那个唯一的单数。

雨声渐大，你靠在床头，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不过一会儿，你就会把离婚协议寄到边伯贤的工作室，然后开始新的生活。或许偶尔会想起这段婚姻，就像想起某个漫长的雨季，潮湿而清冷，但终究会过去。

再起身拉开窗帘，雨夜的城市灯火璀璨，远处某栋写字楼的外墙上，边伯贤的巨幅海报正在发光。他穿着黑色西装，指尖抵着唇角，眼神温柔而遥远，就像你们第一次见面时，在练习室里弹钢琴的模样。

你（姜莱）“再见了，边伯贤。”

你对着玻璃窗轻声说，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小小的雾团，很快被冷风吹散。

雨滴敲打窗台的声音里，你听见自己心里某个坚硬的东西，正在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