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

第七章·桃花劫（建安三年·乔家老宅）

暮春的桃花如绯云般覆在老宅檐角，乔莞站在梨树下，指尖抚过母亲临终前刻在树干上的“砚”字。树皮粗糙的触感让她想起地宫石壁，想起魏俨临走时塞给她的匈奴护身符——此刻正藏在她贴身的锦囊里，与残玉、狼首玉佩并排而卧。

“阿莞，过来尝尝我新制的桃花酥。”小乔在廊下唤她，裙角绣着的并蒂莲沾着几点粉瓣，“厨娘说，这是魏郡最时兴的点心。”

她转身时，看见族姐鬓间别着的金丝步摇轻轻晃动，忽然想起昨夜梦中，魏劭的指尖也曾这样拨弄她的发丝，轻声说：“等平定刘琰，我带你去看最好的桃花。”喉间涌上一丝甜意，却被远处传来的哭喊声打断。

“求求你们，给点吃的吧......”十几个流民跌跌撞撞地闯过角门，为首的老者抱着孩子，衣裳破破烂烂，露出皮包骨的手臂。小乔惊呼着后退，乔莞却注意到他们袖口隐约的朱砂印记——那是刘琰军队特有的标记。

“姐姐别怕，我去看看。”她摸了摸袖中的银针，缓步走向流民。老者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怀中的“孩子”竟是个裹着襁褓的炸药包！

“小心！”乔莞本能地扑向小乔，却被流民中的刀手拦住。刀刃划破她的衣袖，露出腕间银色的莲花纹路。老者看见纹路，忽然冷笑：“果然是你！刘将军说了，带你的人头回去，赏黄金万两！”

炸药包“嗤嗤”冒着青烟，乔莞听见小乔的尖叫，看见梨花被气浪震落，像一场粉色的雪。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精准射断炸药引线。魏劭骑着黑马闯入庭院，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手中长剑还滴着鲜血——他竟连夜从豫州赶回。

“魏劭！”小乔惊呼。乔莞却注意到他眉间的黑气，那是中了迷香的征兆。果然，下一秒他忽然踉跄着扶住梨树，剑刃插入泥土，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中了‘醉生梦死’！”乔莞认出流民腰间的香囊，那是用曼陀罗花和罂粟籽制成的迷香，“姐姐快带亲卫退下，我带他去密室！”

密室位于老宅地下，是乔家历代藏药之处。乔莞扶着魏劭走下石阶，嗅到他身上混着的硝烟与迷香气息，忽然想起地宫那夜，他也是这样将她护在身后。指尖触到他腰间空了的雪参囊，心中一紧——他竟为了赶路，连续命的药都没带。

“坚持住，里面有我母亲留下的解药。”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在触到密室石门时骤然冷静。石门上刻着莲花图案，与她锦囊中的残玉完美契合，母亲的字迹赫然在目：“若遇困局，以血为钥。”

咬破指尖的瞬间，乔莞听见魏劭在身后呢喃：“砚秋...别走...”她转头，看见他眼中映着的不是自己，而是母亲的幻影。喉间泛起苦涩，却仍将血滴在莲花中央，石门应声而开。

密室中堆满了陈旧的药柜，中央石桌上放着一盏青铜引魂灯，正是兰因阁中那面镜子的配套器物。乔莞将魏劭扶到石榻上，忽然发现他掌心握着半片桃花——是方才在庭院中被剑气削落的花瓣。

“阿莞...你像她，却又不像。”魏劭的声音含混不清，指尖却准确无误地抚上她眼尾的泪痣，“她的泪痣是苦的，你的...是甜的。”

迷香让他陷入了记忆的漩涡。乔莞望着他眉间的痛楚，忽然想起地宫壁画中狼首抱着莲花哭泣的场景。她取出引魂灯，灯油竟是母亲的血——当年母亲为了封印蛊虫，用自己的血铸就了这盏灯。

“母亲，若你在天有灵，请告诉我如何救他。”她轻声呢喃，点燃灯芯。幽蓝的火焰中，母亲的影像渐渐浮现，身着与她相同的月白襦裙，眼尾泪痣泛着柔光。

“莞儿，狼首的迷香需用莲花的记忆解。”母亲的声音像浸在药汤里的丝绸，“吻他，用你的气息唤醒他。”

乔莞怔住，指尖差点碰倒引魂灯。她望着魏劭紧闭的双眼，想起昨夜他在廊下说的“你的影子在我心口”，想起地宫崩塌时他攥着她的手说“活着”。喉间的甜腥化作勇气，她俯身，将唇轻轻印在他的唇上。

魏劭忽然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迷香让他的动作带着几分狂乱，却在触到她颤抖的睫毛时骤然温柔。乔莞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两人之间流动，像是蛊虫的共鸣，又像是宿命的牵引。

“别离开我。”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我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你。”

引魂灯的火焰突然爆发出强光，墙壁上浮现出母亲用朱砂画的地宫地图。乔莞看见地图上标着“桃花井”的记号，正是老宅后院的那口废井——原来地宫另有入口，就藏在她日日经过的地方。

“刘琰的火药库...在井下。”母亲的影像指着地图上的红点，“当年他父亲就是想从这里炸毁永宁渠，你母亲和我...用密令引他入瓮。”

话音未落，密室突然震动。乔莞听见地面传来的马蹄声，是刘琰的援军到了。魏劭猛地起身，眼中迷香已退，只剩凌厉的杀意：“走，从桃花井出去，抄近路截住他！”

“可是你的伤...”乔莞触到他后背的冷汗，却被他拽向石门。刚踏出密室，便看见小乔扶着一位浑身是血的亲卫，跌跌撞撞地跑来：“阿莞！刘琰带着人从正门攻进来了，他说...他说要拿你的心祭旗！”

魏劭的剑立刻出鞘，却在这时，乔莞听见后院传来熟悉的笛声——是魏俨的匈奴曲调！她转头望去，只见白衣公子骑着黑马跃过院墙，手中长剑划出优美的弧光，替他们挡住了追兵。

“快走！”魏俨的金色瞳孔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我替你们拦住他！”

乔莞这才发现他胸前的绷带渗着黑血，显然蛊虫又在作祟。她想开口让他保重，却被魏劭拽着跑向桃花井。井口覆盖的木板下，隐约可见石阶通向黑暗。

“记住，跟着萤火虫走。”魏劭取出怀中的萤石灯，“这是地宫的老规矩。”

下井前，乔莞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魏俨正与刘琰缠斗，白衣染血却身姿依旧挺拔。梨花落在他发间，像极了地宫壁画中那位持剑的男子。她忽然明白，有些命运的羁绊，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写下。

井底的通道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萤石灯的蓝光引着他们前行。乔莞摸着墙壁上的莲花纹路，想起母亲的话，忽然握住魏劭的手：“等一切结束，我们去看桃花吧，就像你说的，看最好的桃花。”

魏劭转头，看见她眼中倒映的蓝光，像两簇小小的火焰。他忽然想起迷香中的梦境，想起她唇上的温度，握紧她的手，轻声说：“好，等平定刘琰，我带你去漠北看桃花，那里的桃花...开得比魏郡更艳。”

通道尽头传来火光，是刘琰的火药库。乔莞望着堆积如山的炸药，想起永宁渠的水，想起豫州的百姓。指尖摸向腰间的密令，残玉与玉佩再次共鸣，在萤石灯下发出幽幽光芒。

“准备好了吗？”魏劭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

乔莞点头，将密令按在火药库中央的石壁上。莲花与狼首的图案缓缓转动，露出里面的机关。她听见地面传来的喊杀声，听见魏俨的笛声越来越急，忽然踮脚，在魏劭唇上落下一个飞快的吻：“狼首衔莲，必胜。”

石壁轰然打开，露出真正的永宁渠密令。与此同时，地面传来剧烈的震动——是魏俨引爆了外围的火药，为他们争取了时间。乔莞望着密令上的纹路，忽然明白，母亲和魏夫人用一生守护的，不是权力，而是百姓的安宁。

“走！”魏劭拽着她冲向出口，身后传来火药库崩塌的声响。春日的阳光扑面而来，乔莞看见小乔站在废墟中，手中紧握着她的锦囊，而远处的梨树下，魏俨正倚着树干微笑，白衣上的血迹已化作一朵盛开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