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竹露清响
血月退去后的第一日,林挽月在竹亭暖榻上苏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银铃,清脆响声惊动了守在帘外的王权醉。少女踹开绣鞋扑到榻前,幻梦蝶发饰蹭乱了她的鬓角:“小月亮可算醒了!你昏迷时张正那家伙把药庐翻了个底朝天,连淮竹姐姐的神火炭都偷去煨粥了!”
榻边矮几上,粗陶碗里的莲子粥还冒着热气,碗沿刻着歪扭的“月”字——正是张正昨夜握着黑剑,在陶胚上硬刻出来的。林挽月端起碗时,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淡淡的金斑纹路,竟与引魂灯的星轨一模一样。
“醒了?”王权弘业的声音从竹亭外传来,青竹纹衣摆扫过帘幕,剑柄上的银铃与她腕间的发出共鸣,“杨一叹在竹林深处发现了新的碑刻,刻着初代净灵使者与珈蓝的……”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她握碗的手上,指节泛着不自然的青白。
“我没事的。”林挽月慌忙咽下嘴里等的粥,唇角沾着米粒,“淮竹姐姐说,灵力反噬需要慢慢调养,倒是弘业公子,你的剑穗……”她看见他剑柄上的青竹穗已焦黑大半,那是血月之夜为她阻挡咒印时留下的痕迹。
王权弘业别过脸去,耳尖微烫:“不过是寻常剑穗,明日让李去浊重打十根便是。”话未说完,张正的黑剑突然挑开竹帘,怀里抱着个裹着狐裘的襁褓:“喂!你那群妖怪崽子们把老子的酒坛刨出来了!”襁褓里探出小狐妖的脑袋,嘴里还叼着半块桂花糖糕。
林挽月忍俊不禁,接过小狐妖时,发现它颈间系着根红绳,上面串着颗黑琉璃珠——正是张正从不离身的护身符。“阿正又口是心非。”她笑着戳了戳对方僵硬的手腕,“昨夜守在我榻前时,是不是偷偷掉眼泪了?”
“胡、胡说!”张正爆红着耳朵后退,黑剑“当啷”砍在石桌上,却从袖中抖落出十几张画满小月亮的符纸,“老子只是……只是怕你被黑狐叼走!”转身时撞翻了王权醉的幻术蝶灯,惹来少女的笑骂。
午后,众人在竹林深处发现了新的碑刻。七块青石围绕着中央的小月台,每块石上都刻着不同的守护招式——王权弘业的“月竹护”、张正的“焚月斩”、王权醉的“蝶月幻”……最后一块空白石碑上,隐隐浮现出林挽月的轮廓,掌心托着七颗星子。
“这是初代守护者们为净灵使者创的剑阵。”老学究摸着碑文,眼中泛起泪光,“千年来,每代净灵使者陨落时,石碑便会记下守护者的招式,以待下一世重逢。”他望向林挽月,“而你面前的空白碑,是从未有过的——它在等你,写下属于这一世的答案。”
林挽月指尖抚过石碑,金斑突然发出微光,青石表面浮现出细小的刻痕:是王权弘业为她编竹灯的手、张正偷偷磨护心镜的背影、王权醉趴在她膝头画蝴蝶的侧脸……这些被她珍藏的瞬间,竟都成了石碑上的纹路。
“原来,守护从来不是单方面的。”她轻声道,指尖在空白碑上画下七个牵着手的小人,中央是捧着莲花的小月亮,“是你们教会我,如何用真心回应真心。”
暮色中的竹亭飘起细雨,林挽月坐在檐下绣帕子,银铃随着手腕晃动轻响。王权弘业不知何时坐在身边,指尖捏着片竹叶,正专注地编着什么:“明日要去镇上采买药材,你……”
“我要去!”她立刻放下绣绷,眼睛亮晶晶的,“好久没吃镇上的糖炒栗子了,醉姑娘说要给我买新的胭脂,还有……”忽然看见他手中的竹叶编,竟是个迷你版的小月亮,“弘业公子手真巧。”
王权弘业慌忙将竹叶编塞进她掌心,耳尖红透:“不过是闲时练剑的基本功。”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她发间——那里别着他今早悄悄插上的竹簪,簪头雕着半朵莲花,正是从引魂灯的纹路中化来。
夜雨渐歇时,张正抱着酒坛坐在竹亭顶,望着林挽月窗内的灯火。酒液顺着嘴角滴落,在石砖上砸出小坑:“老子才不是担心她……只是怕她死了没人给老子的剑穗绣月亮。”话未说完,小狐妖突然跳上他膝头,嘴里叼着块他藏了三天的桂花糖。
更深露重,林挽月吹灭烛火前,忽然发现枕边多了串琉璃手链——七颗珠子分别刻着剑、火、眼、蝶、莲、丝、竹的纹路,正是同伴们的象征。银链末端坠着个极小的净月铃,在黑暗中发出微光。
她知道,这是王权弘业连夜让李去浊打的,每颗珠子都嵌着各人的本命精魄。就像此刻,竹亭外的引魂灯明明灭灭,将每个人的影子投在她的窗纸上,交织成永远不会断开的守护网。
次日清晨,当她跟着众人踏上去往镇中的青石板路时,袖口的琉璃手链与剑柄银铃发出清越共鸣。张正走在最前方,用黑剑扫开晨露;王权醉缠着她的胳膊,说要给她挑最衬金斑的胭脂;王权弘业走在侧后方,目光始终落在她发间的竹簪上,仿佛那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竹林深处,珈蓝的残魂望着这幕,狐面下的金瞳泛起微光。他终于明白,千年前的契约早已在时光中改写——当净灵使者学会被爱,当守护者们懂得守护,所谓的封印与诅咒,便成了照亮人间的星火。
淮水竹亭的风铃再次轻响,这次带来的不是黑雾,而是带着桂花香的微风。林挽月望着同伴们打闹的身影,忽然觉得,掌心的金光不再是重担,而是连接着无数温暖的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