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弥漫的街道上，楚清霜的马车缓缓驶离将军府。她指尖摩挲着袖中的玄铁令牌，老夫人那句"寒梅未谢"仍在耳畔回响。车窗外，五皇子派来的侍卫骑马紧随，铁蹄声在青石板上敲出令人心焦的节奏。
"小姐，前面就是绣衣巷了。"车夫突然压低声音，"要绕路吗？"
楚清霜眸光一闪。绣衣巷是通往侯府的近道，但狭窄曲折，最适合...
"就走绣衣巷。"
马车转入幽深的巷道，两侧高墙投下浓重阴影。楚清霜悄然将令牌藏入贴身的暗袋，又从鬓角取下一枚珠花，轻轻旋开花托——里面藏着三粒"醉仙散"，足以让五皇子的侍卫昏睡一时半刻。
就在她准备弹指施药时，马车猛地一顿。外面传来侍卫的喝问声："什么人挡道？"
"老身给小姐送落下的首饰盒。"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方才在将军府..."
楚清霜挑起车帘，只见裴老夫人的贴身嬷嬷立在道中，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那匣子她认得，是今早在荣安堂见过的妆奁。
"有劳嬷嬷。"她示意侍卫放行，心中却警铃大作——自己根本没落下任何东西。
嬷嬷颤巍巍地走近，在递匣子的瞬间，枯瘦的手指突然在她腕间一按。楚清霜立刻会意，这是夜枭的"三更"暗号——子时三刻密会的意思。
"老夫人说，这匣子里的珠花最配小姐今日的衣裳。"嬷嬷声音洪亮，眼睛却死死盯着她，"特别是暗层那支，务必试试。"
暗层！楚清霜接过匣子，指尖立刻察觉到右侧花纹处的微小凸起："多谢嬷嬷挂念。"
侍卫不耐烦地催促起来。嬷嬷退开时，左脚看似无意地在地上画了半个圆弧——夜枭警示符号，意为"有人监视"。
马车再次前行，楚清霜佯装整理鬓发，快速检查了匣子。暗层机关精巧，需要同时按压两侧的牡丹雕花才能弹开。她耐心等到马车经过一处喧闹的茶肆，借人声掩护打开了暗格。
一张对折的薄绢静静躺在其中，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楚清霜刚瞥见"云湛"二字，马车突然急停，外面响起兵器出鞘的声音。
"楚小姐无恙？"五皇子的声音近在咫尺。
楚清霜迅速合上匣子，将薄绢塞入袖中暗袋："多谢殿下关心，清霜无事。"
车帘被挑起，周景琰温润如玉的面容出现在窗外。他今日着一袭月白锦袍，腰间却悬着一柄乌鞘长剑，与往日儒雅形象大相径庭。
"本王刚从不韦山庄回来，正巧遇见小姐的车驾。"他笑意不达眼底，"不如同行？"
楚清霜注意到他右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那上面刻着几乎不可见的蝎子纹样，正是"赤蝎"高层的标志。她后背渗出冷汗，面上却绽开羞怯笑容："岂敢劳烦殿下。"
"无妨。"周景琰已示意侍卫让马，"正好有些事想请教小姐。"
马车再次前行，五皇子骑马并行在侧。透过纱帘，楚清霜看到他不断摩挲扳指的小动作，这是习武之人戒备时的习惯。
"听闻小姐今早去探望裴老夫人？"他状似随意地问道，"老人家病情如何？"
"老夫人精神尚可，只是咳疾未愈。"楚清霜将匣子放在膝上，手指轻抚暗层位置，"还特意送了这支珠花给我。"
她故意打开匣子，露出里面那支普通的银鎏金花簪。周景琰扫了一眼，似乎有些失望："裴将军没在府上？"
"将军去后不久就被皇上急召入宫了。"楚清霜佯装天真，"殿下不知此事吗？"
周景琰眼中闪过一丝阴翳："父皇近来龙体欠安，倒是常召裴卿入宫议事。"
这句话漏洞百出。若皇帝真病到需要连夜召见武将，五皇子作为人子岂会还有闲情在外游荡？楚清霜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忧色："望陛下早日康复。"
转过长街，侯府朱门已遥遥在望。周景琰突然压低声音："三日后秋猎，本王做东设宴，请小姐务必赏光。"
这不是邀请，而是命令。楚清霜心知秋猎正是裴云峥所说的政变之日，五皇子此举无非是要将她作为人质牵制父亲。
"承蒙殿下厚爱，只是..."她故作迟疑，"家父近日要清霜闭门抄经..."
"无妨。"周景琰笑着打断，"本王亲自向镇北侯要人。"
马车停在侯府门前，早有仆役搬来脚凳。楚清霜刚下车，就见父亲一身朝服立在阶上，显然也是刚从宫中回来。父女俩目光相接，楚凌渊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殿下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楚凌渊拱手行礼，声音却冷硬如铁。
周景琰潇洒下马："侯爷客气了。本王刚巧遇见令爱，顺路护送一程。"
"老臣惶恐。"楚凌渊侧身让路，"殿下可要入内用茶？"
"改日吧。"周景琰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清霜一眼，"三日后秋猎，还望侯爷割爱，让令爱赴本王的赏菊宴。"
空气瞬间凝固。楚凌渊指节泛白，却不得不低头："小女顽劣，恐冲撞了殿下。"
"侯爷多虑了。"周景琰翻身上马，"届时本王派车来接。告辞。"
待马蹄声远去，楚凌渊一把拽住女儿手腕："进来。"
书房门刚关上，楚凌渊就变了脸色："你可知五皇子安的什么心？"
楚清霜从袖中取出薄绢："父亲先看看这个。"
楚凌渊展开薄绢，脸色越来越凝重。绢上详细记载了七年前西域任务的真相——当时夜枭同时派出左右护法执行两项任务：云湛明面上护送西域使团，实则暗中调查宰相与赤蝎的勾结；而她母亲则是去保护一位流落民间的皇子。
"这...这不可能..."楚凌渊双手微颤，"先帝只有当今圣上一个子嗣..."
"除非..."楚清霜突然想到裴云峥那双与皇帝如出一辙的凤眼，"当年冷宫走水，敏妃和刚出生的二皇子真的葬身火海了吗？"
楚凌渊猛地合上薄绢："此事到此为止。三日后你装病，为父绝不会让你落入五皇子之手。"
"父亲！"楚清霜按住他的手，"老夫人给您的令牌呢？上面写的什么？"
楚凌渊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令牌。不知他触动了什么机关，令牌竟从中间分开，露出内里刻着的八个字：
【双枭聚首，真龙归位】
"这是先帝赐给夜枭首领的密令。"楚凌渊声音沙哑，"当年敏妃诞下的确实是双生子，为防兄弟阋墙，先帝密令将次子送出宫外抚养..."
楚清霜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裴云峥？"
"云湛只是他的化名。"楚凌渊苦笑，"他真正的身份，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弟弟，先帝亲封的靖王周云峥。"
窗外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轻响。楚清霜闪电般掷出银针，同时飞身扑向窗棂。窗外一道黑影仓皇逃窜，只留下一截被银针钉在窗框上的黑布。
"是灰隼的探子。"楚清霜拔出银针，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淬了'百日枯'。"
楚凌渊脸色铁青："侯府也不安全了。你即刻动身去城南，找..."
"老爷！小姐！"秦叔突然破门而入，手中捧着一支羽箭，"刚射到大门上的！"
箭上缠着一张字条，墨迹未干：
【令爱身中"相思缠"，三日内不服解药，容颜尽毁。欲求解药，秋猎之日独来断肠崖。】
楚清霜冷笑一声，将字条揉碎："拙劣的把戏。"她自幼服用母亲留下的"百草丹"，早已百毒不侵。
"但他们确实下毒了。"楚凌渊突然扣住她手腕，指着她小指根部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红线，"'相思缠'最阴毒之处，就是中毒者起初毫无知觉。"
楚清霜心头一凛。若真如此，五皇子根本不必等她赴约，只要三日后她毒发毁容，父亲必会方寸大乱...
"我去找裴云峥。"她斩钉截铁地说，"他既知'血枭令'，定有解毒之法。"
楚凌渊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从密道走。带上这个。"他取下腰间玉佩，"若遇阻拦，出示此物。"
玉佩入手温润，背面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正是当年母亲最爱的花样。楚清霜郑重点头，随秦叔走向书房暗门。
穿过幽暗的密道时，她摸出老夫人给的铜钱，在指尖轻轻旋转。铜钱边缘的"双枭"二字在黑暗中微微发烫，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密道出口设在城南一间不起眼的绸缎庄后院。楚清霜刚推开伪装成货架的暗门，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已抵上咽喉。
"令牌。"持剑人低声道。
楚清霜不慌不忙地举起玉佩。对方一见梅花刻痕，立刻收剑下跪："属下参见小姐。"
"带我去见靖王。"她直截了当地说。
黑衣人浑身一震："小姐知道了？"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楚清霜将铜钱弹向空中又稳稳接住，"比如这枚'双枭令'，又比如..."
她突然顿住，因为铜钱落入手心的刹那，内层竟然错开，露出夹缝中藏着的一粒猩红药丸。这哪是什么铜钱，分明是夜枭最高级别的"血枭令"信物！
"带路。"她收起所有表情，"立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