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姐对兵器也有兴趣?"
裴云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润如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楚清霜收回即将触到剑架的手,转身时裙摆旋开优雅的弧度,面上恰到好处地浮现一抹羞赧。
"家父收藏了几把古剑,见将军这里陈设别致,一时好奇。"
书房内,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光影。四壁书架上整齐码放着兵法典籍,正中一面墙上却悬挂着各式兵器,从西域弯刀到南诏短匕,无不寒光凛冽。
裴云峥唇角微扬,信步走到她身侧。松木混合着铁锈的气息瞬间笼罩过来,楚清霜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指尖已悄然触到袖中银针。
"这把如何?"裴云峥取下柄三尺余长的窄剑,"西域寒铁所铸,削铁如泥。"
剑身出鞘的刹那,楚清霜瞳孔微缩——剑脊上那道独特的云纹,与她那柄软剑如出一辙。这绝非巧合,而是赤裸裸的暗示。
"果然好剑。"她佯装欣赏,实则警惕着裴云峥每一个细微动作,"将军从西域带回的?"
"七年前所得。"裴云峥手腕轻转,剑锋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炫目弧光,"从一个将死之人手中。"
这句话如利箭直刺心口。七年前,正是她母亲牺牲的时间。楚清霜强忍心悸,故作天真地追问:"那人想必是将军的手下败将?"
"恰恰相反。"裴云峥突然收剑入鞘,金属摩擦声刺耳,"他救了我一命。"
窗外一阵风过,吹动书案上的纸页哗哗作响。楚清霜借机移步至案前,余光扫过展开的边防图——上面几处标记与她昨夜盗取的假图分毫不差。
"将军勤勉,回府仍不忘军务。"她指尖轻抚过图纸边缘,那里有个极小的墨点,正是夜枭密文中的警示符号。
裴云峥忽然靠近,胸膛几乎贴上她的后背。温热呼吸拂过耳际:"楚小姐似乎对边防很感兴趣?"
"只是惊叹绘图精细。"楚清霜侧身避开,腰肢轻旋间已从书架缝隙中瞥见暗格轮廓,"比家父收藏的还要详尽些。"
"哦?"裴云峥挑眉,"令尊也收边防图?"
空气骤然凝滞。楚清霜暗恼失言,正欲转圜,忽见书案角落砚台下压着一页信笺,露出"灰隼"二字一角。她心头剧跳,面上却露出恍然之色:
"瞧我这记性,家父收的是山水图,前几日刚请将军过目呢。"
裴云峥不置可否,踱步至西墙的多宝格前,取下一只乌木匣:"小姐既喜欢奇物,不妨看看这个。"
匣盖开启的瞬间,楚清霜呼吸一滞——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枚七星镖,镖尾刻着细密的编号。第七枚上那个几乎不可见的"霜"字,在阳光下清晰可辨。
这是母亲惯用的暗器!
"好精巧的暗器。"她强自镇定,指尖却微微发颤,"将军从何处得来?"
"故人所赠。"裴云峥取出第七枚镖,突然向她面门掷来!
楚清霜本能地偏头,镖风擦过耳际,削断一缕青丝,深深钉入身后立柱。这一镖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是试探,也是示威。
"反应不错。"裴云峥眸色深沉,"寻常闺秀可躲不开。"
"将军说笑了。"楚清霜拢了拢鬓发,心跳如擂,"任谁见暗器飞来都会躲闪。"
"是吗?"裴云峥忽然扣住她手腕,拇指重重按在那圈未消的枭印上,"那这个呢?也是寻常闺秀该有的?"
剧痛如电流窜过,楚清霜闷哼一声,袖中银针已滑至指间。就在她即将出手的刹那,裴云峥却松了力道,转而轻抚过那圈青紫。
"疼吗?"他声音突然放柔,"'血枭令'本不该用在你这般年纪的姑娘身上。"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血枭令是夜枭最高级别的求救信号,唯有左右护法以上才知晓启动方法。若裴云峥能认出...
"我不明白将军的意思。"她抽回手,后退数步抵上书架。
裴云峥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一块玄铁令牌——与老夫人给她的一模一样。令牌在他掌心一分为二,露出夹层中的薄绢,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人名。
"三年前,西域商队七十八人离奇死亡;两年前,漕帮三十九条船沉没;去年冬,北境三个村落被屠。"他每说一句,就点一个名字,"这些,都是灰隼的手笔。"
楚清霜后背渗出冷汗。这些惨案她都有耳闻,却从未想过与夜枭有关。
"将军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因为名单上最后一个,"裴云峥突然逼近,将她困在书架与臂弯之间,"将是镇北侯楚凌渊。"
父亲的名字如利刃刺来。楚清霜再维持不住伪装,袖中银针抵上裴云峥咽喉:"你敢!"
"终于不装了?"裴云峥不躲不闪,反而低笑出声,"'霜刃'大人。"
针尖已刺入皮肤,渗出一粒血珠。楚清霜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是谁?"
"云湛。"他轻声道出这个尘封七年的名字,"或者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师叔。"
书架突然"咔"地一响,暗格弹开半寸。楚清霜余光瞥见里面躺着一本熟悉的蓝皮册子——《夜枭密录》,只有左右护法才能翻阅的核心档案。
"证明给我看。"她银针未松,"云湛左肩应有剑伤,是家母亲手所留。"
裴云峥——现在该称云湛了——从容地扯开衣领。一道狰狞疤痕从锁骨斜贯至肩胛,伤口边缘呈锯齿状,正是母亲独门剑法造成的独特伤痕。
"七年前西域沙漠,你母亲为救我而死。"他声音沙哑,"她最后一句话是'保护好霜儿'。"
楚清霜手臂微颤,银针终于垂下。母亲临终托孤,这是只有她和云湛知道的秘密。
"为什么现在才现身?"
"灰隼势力已成,贸然相认只会害了你。"云湛重新系好衣襟,"直到他发现老夫人身份,我不得不铤而走险。"
窗外突然传来乌鸦刺耳的啼叫。云湛神色一凛,迅速合上暗格:"有人来了。"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楚清霜刚退开两步,书房门就被推开,管事嬷嬷慌张闯入:
"将军!老夫人呕血不止,太医说...说怕是..."
云湛脸色骤变,箭步冲向门口,又猛地停住:"楚小姐精通医理,可否..."
"带路。"楚清霜已恢复侯府千金的端庄模样,唯有眼中锋芒未敛。
穿过回廊时,云湛借着衣袖遮掩,将那块玄铁令牌塞入她手中:"名单上的人,都是反对宰相的忠良。"
楚清霜心头一震。当朝宰相李甫贤表面清廉,实则结党营私,与五皇子过从甚密。若灰隼真为他效力...
"小心!"
云湛突然揽住她腰身急转。一支弩箭擦着鬓发钉入廊柱,箭尾缠着的纸条上,"灰隼"二字狰狞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