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林·短刀·主仆契
大熙85年,孟夏(农历四月,暮春)
嵩山密林·山神庙·桃林小径
夜林·血刃惊蝉
子时初刻,十五岁的笛飞声踩着腐叶前行,霜花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刚处理完嵩山脚下的雀鸣坊暗桩叛徒,忽闻林深处传来闷哼——那是利刃入肉的声响,混着压抑的喘息,像冰棱断裂般刺破夜的寂静。
拨开蕨类植物,他看见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蜷在青冈树旁,黑衣上的血渍已浸透半幅,右腹插着柄断刃。少年咬着草茎,左手攥着枚带倒刺的暗器,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指缝间还渗着泥土。
“谁派你来的?”笛飞声用刀尖挑起少年下颌,却在看见其颈间晃动的青铜狼首吊坠时瞳孔微缩——那是南疆“孤狼营”的标记,狼首龇牙的角度与他曾在苗疆见过的图腾分毫不差。
少年瞪着他,蓦地咧嘴露出染血的犬齿:“要杀便杀。”嗓音沙哑如砂纸磨过青石,却无半分颤音,喉间还滚着未咳出的血沫。
残刃·狼崽之韧
笛飞声蹲下身,短刀抵住少年咽喉,却在接触皮肤时侧过刀锋——这具单薄的身躯上,新伤叠着旧伤,最深处的疤痕呈爪状,显然是与野兽搏斗所致,伤疤周围的皮肤还留着未褪的齿痕。
“杀过狼?”他用刀尖挑开少年攥着的暗器,发现是枚刻着“无”字的柳叶镖,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渍,镖尾缠着几根灰毛,“用狼毛止血?”
“七只。”少年咳出血沫,却仍盯着他腰间的霜花短刀,瞳孔映着刀锋的冷光,“你用的是……悲风白杨刀法?第三式‘风折柳’少了半式。”
笛飞声挑眉,忽地用刀柄敲开少年紧咬的牙关,塞进颗止血丸:“孤狼营的崽子,该知道我是谁。”
“金鸳盟的笛飞声,倒是小有名气。”少年舔了舔嘴角的药味,舌尖扫过犬齿上的血痕,“听说你专杀背信弃义之徒——他们说,你的刀比狼齿还利。”
“你不是。”笛飞声扯下腰间的生肌膏布条,粗暴地按在少年伤口上,指尖触到少年腰间突起的骨骼——那是长期饥饿留下的痕迹,“你是来杀少林方丈的,对么?为孤狼营换解药?”
少年瞳孔骤缩,右手却悄悄摸向靴中藏着的短刀——那是他用狼骨磨了三个月的武器,刀鞘上还刻着半只未完成的狼首,狼眼处嵌着枚碎玉,“你知道孤狼营?”
破晓·主仆初契
卯时三刻,少年在山神庙醒来,右腹的伤口已被重新包扎,散发着雪魄花的冷香,混着山神庙里陈年香火的气息。梁间漏下的晨光里,笛飞声坐在门槛上,正用匕首削着木剑,木屑落在他脚边的狼首吊坠上,像撒了把碎金。
“慕容无颜。”少年攥紧吊坠,狼首眼瞳与笛飞声的霜花短刀同时映出晨光,吊坠背面还刻着模糊的“弃”字,“他们都叫我无颜——没有名字的无,没有脸面的颜。”
“为什么失败?”笛飞声抛来块烤兔肉,油脂在晨光中泛着琥珀色,兔肉上还带着松枝的香气,“少林方丈身边有雀鸣坊暗卫?”
无颜咬下兔肉,喉咙动了动:“他救了个孩童——那孩子掉进山涧,他跳下去捞人,后背全是划伤。”声音轻得像风吹过蕨类植物,却在提及“孩童”时,指尖不自觉地攥紧狼首吊坠,指节泛白。
笛飞声转身时,木剑“啪”地敲在少年肩头:“妇人之仁。杀手的刀不该为心软生锈。”剑身上沾着的木屑落在少年膝头,有几片粘在他破破烂烂的裤脚上。
“但我会杀了他。”无颜抹了抹嘴角,指腹抚过狼首吊坠上的齿痕,那是他杀第一只狼时,狼爪留下的刻痕,“等我学会你的刀法——你用刀时手腕会抖,是旧伤?”
笛飞声忽然笑了,那是种冷冽的、带着赞许的笑,嘴角扬起的弧度恰似霜花短刀的锋芒。他将削好的木剑插进少年腰间,剑柄还带着体温:“从今天起,你的刀只听我号令。杀错人,我剁了你的手;杀不死人,我剁了你的腿——明白?”
无颜低头望着木剑上刻的“无”字,指尖抚过粗糙的纹路,忽然想起孤狼营里,老杀手用骨刀在他后背刻下“无”字时的剧痛,那时他只有五岁。远处传来少林的晨钟,他忽然单膝跪地,狼首吊坠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越的脆响:“明白——主君。”
暮春·孤狼入盟
申时正,两人离开嵩山。无颜跟着笛飞声穿过桃林,看见其腰间挂着新收的柳叶镖,镖尾系着根狼毫——那是从他吊坠上扯下来的,在风中轻轻颤动,恰似狼尾扫过草丛,又像幼时见过的孤狼摇尾。
“金鸳盟现在有多少人?”无颜摸着木剑上的“无”字刻痕,想起山神庙里看见的人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十二凤”护法的位置,每个标记旁都画着不同的兵器,“你说七个——都是像我这样的杀手?”
“三个杀手,两个药师,一个铁匠,还有个会吹芦笙的。”笛飞声忽然停步,转身时霜花短刀抵住无颜咽喉,却在其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那是种近乎狂热的、纯粹的追随,如同孤狼望着头狼时的眼神,“怕么?”
“怕。”无颜直视着他,睫毛上还沾着山神庙的蛛网,晨光穿过蛛网,在他眼底织出细小的光纹,“但更怕活着没意义——在孤狼营,活着是为了杀人;在这里,杀人是为了活着。”
笛飞声收回刀,从袖中摸出枚青铜哨子抛给他,哨身刻着未完成的“鸳”字,边缘还带着刀削的痕迹,“鸳”字的勾笔处缺了一角,像断了翅膀的鸟。“吹破这哨子,我会来收你的尸。”
无颜攥紧哨子,狼首吊坠与哨身相碰,发出清越之音。他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在南疆听见的狼嚎,与此刻的哨声竟有几分相似——那是族群接纳的讯号,也是新的杀戮开始的预兆。他将哨子挂在颈间,狼首吊坠与哨身并排晃动,像是两只互嗅的小兽。
“主君为何救我?”他忽然开口,踏过桃林里落英缤纷,鞋底碾碎几片花瓣。
笛飞声脚步未停:“因为你眼里有狼光——而我需要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