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程悦的手微微发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把小小的钥匙，可能打开的是潘多拉魔盒，也可能是他婚姻的转机。

"咔嗒"一声，抽屉解锁了。

程悦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那个神秘的抽屉。首先映入眼帘的确实是一叠照片——周子谦的单人照，周子谦和宁远的合照，周子谦在钢琴前的演出照。照片上的男孩有着和程悦相似的眉眼，但笑容更加张扬，气质更加外放。程悦轻轻拿起最上面的一张，背面写着日期和一行小字："子谦最后一次演出。"

照片边缘有些皱褶，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程悦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急忙将照片放回原处。他不想窥探宁远对另一个人的深情，那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就在他准备关上抽屉时，角落里的一个牛皮纸袋吸引了他的注意。袋子没有标注，但看起来鼓鼓的。程悦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出来。

解开缠绕的细绳，里面的东西滑落到桌面上——是一叠剪报、节目单和照片。而当程悦看清内容时，呼吸瞬间凝滞。

全是关于他的。

十年前那场大学生艺术节的完整节目单，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他的名字；几张泛黄的报纸剪报，报道他在各种钢琴比赛中的获奖消息；甚至还有几张他在大学音乐厅演出的照片，角度像是偷拍的。

最让程悦震惊的是，这些资料的日期跨度长达七年，远早于他们的婚姻。也就是说，在他还不知道宁远是谁的时候，宁远就已经在关注他了？

程悦的手颤抖着翻看这些资料，每一件都被保存得极其完好。最下面是一个黑色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程悦演出记录"。

笔记本里按时间顺序记录了他从大学到结婚前几乎所有公开演出，包括日期、地点和曲目。有些条目旁边还有简短的评语："今天弹错了一个音，但处理得很巧妙"、"舒伯特即兴曲，情感表达进步很多"...

程悦的眼前一片模糊。这半年来，宁远表现得像是完全不在意他的过去、他的才华，甚至禁止他弹钢琴。而事实却是，宁远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音乐生涯，甚至可能比他自己记得更清楚。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矛盾？既然关注他这么久，为什么结婚后又要那样对待他？

笔记本最后一页夹着一张便签，上面的字迹还很新："他问我为什么记得十年前的演出。我怎么能告诉他，那是我第一次心动，也是最后一次，直到遇见你。"

便签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但程悦知道这是宁远写的。那个"你"是谁？周子谦还是...他自己？

程悦小心地将所有东西放回原处，锁上抽屉。他的思绪乱成一团，需要时间消化这个惊人的发现。但有一点他现在很确定——宁远对他的感情，远比表现出来的复杂得多。

第二天清晨，程悦拖着行李箱站在机场出发大厅。父母来送他，母亲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

"才去两周，又不是不回来了。"程悦勉强笑道，拥抱了母亲。

父亲拍拍他的肩膀："好好演出，别的事情...回来再说。"

程悦知道父亲指的是他和宁远的婚姻危机。自从慈善音乐会那场闹剧后，这件事已经成了社交圈的热门话题。

"宁远...没来送你？"母亲小心翼翼地问。

程悦摇摇头。昨晚发现那个抽屉的秘密后，他一夜未眠，但宁远没有回家，也没有联系他。也许那个便签上的"你"指的确实是周子谦，而他只是又一次自作多情了。

"他公司有事。"程悦替宁远找了个借口，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登机前，程悦最后看了一眼手机。没有任何来自宁远的信息或未接来电。他关掉手机，深吸一口气，走向安检通道。

十个小时的飞行后，瑞士日内瓦的明媚阳光迎接了程悦。机场大厅里，徐瑾亲自来接他，这让程悦受宠若惊。

"媒体那件事，处理得漂亮。"徐瑾在车上说，指的是音乐会上林嘉的闹剧，"你比我想象的更有韧性。"

程悦望着窗外陌生的风景："习惯了在公众场合保持体面而已。"

"宁远很幸运。"徐瑾突然说，"不是每个商业联姻都能找到你这样的伴侣。"

程悦苦笑："徐老师，我们的婚姻..."

"我不打听私事。"徐瑾摆摆手，"但在音乐里，我听得出你的心。那首《爱之梦》，是弹给宁远的，对吗？"

程悦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曾经只为宁远准备早餐、熨烫衬衫的手，现在又要做它们最擅长的事了——创造音乐。

接下来的几天，程悦全身心投入到音乐论坛的准备中。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音乐家齐聚于此，每天从早到晚的排练、讨论、交流，让他几乎没有时间去想宁远，想那段复杂的婚姻。

论坛第五天，程悦在午餐时间终于打开了关闭多日的手机。一连串的未读信息和通知立刻涌了进来。大部分是父母和陈默的问候，还有几条工作相关的信息。划到最下面，程悦的心跳突然加速——三条来自宁远的信息。

第一条是他离开当天的："平安到达后告知一声。"

第二条是两天前的："日内瓦天气转凉，注意加衣。"

最新的一条是昨天发的："看了论坛的直播片段，弹得很棒。"

简单、克制，完全是宁远的风格，但程悦却从中读出了一丝不同。结婚半年来，宁远从未关心过他是否添衣，是否吃饭，更不会特意去看他的演出。这些看似平常的问候，对宁远而言已经是巨大的改变。

程悦犹豫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一条："谢谢，一切顺利。"

发完这条信息，他立刻关掉手机，像是害怕看到回复，又像是害怕没有回复。

当晚的演出结束后，徐瑾找到正在收拾乐谱的程悦："柏林爱乐的首席指挥听了你的演奏，想邀请你参加下个月的欧洲巡演。为期三个月。"

程悦的手停在半空："三个月？"

"机会难得。"徐瑾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当然，如果你有其他 commitments..."

程悦明白徐瑾的暗示。三个月意味着更长的分离，意味着他和宁远之间更大的鸿沟。但这也可能是他音乐生涯的重要转折点。

"我需要考虑一下。"程悦最终说。

回到酒店房间，程悦再次打开手机。宁远回复了他的信息："论坛结束后有安排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让程悦心跳加速。宁远是在问他的行程，还是在暗示希望他回家？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决定诚实回答："徐瑾推荐我参加柏林爱乐的欧洲巡演，三个月。在考虑。"

发完这条信息，程悦立刻把手机扔到床上，像是怕被烫到。他走到窗前，看着日内瓦湖上闪烁的灯光，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边是音乐事业的光明前景，一边是那段伤痕累累却又不舍放下的婚姻。

手机提示音响起。程悦深吸一口气，走回去查看。宁远的回复只有短短一句话："你应该去。"

没有挽留，没有不舍，甚至没有一句"早点回来"。就这样轻易地放他走，就像放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程悦的心沉到谷底，他关掉手机，决定不再回复。

与此同时，宁远坐在空荡荡的家里，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不知该打什么。他想告诉程悦自己查了柏林爱乐巡演的所有场次，想说自己可以飞去任何一座城市看他演出，想说三个月太长了能不能缩短一些...

但最终，他只发了一句"你应该去"。因为他没有资格要求程悦放弃这样的机会，就像他没有资格要求程悦原谅他这半年的所作所为。

书房的门铃响了。宁远皱眉，这么晚了会是谁？监控屏幕上显示的是林嘉那张精致的脸。

宁远本想无视，但林嘉接下来的话让他改变了主意："宁远，我知道你在家。赵明哲准备明天发布关于周子谦车祸的'新证据'，你不想先听听吗？"

宁远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打开门，一把将林嘉拽进书房："赵明哲想干什么？"

林嘉甩开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衣服："别紧张，我是来帮你的。"他环顾四周，"程悦不在家？哦对，他去瑞士了，真可惜。"

"有话直说。"宁远的声音冷得像冰。

"赵明哲找到了当年处理周子谦车祸的警察。"林嘉慢条斯理地说，"据那位警官回忆，事故现场有些...不太寻常的细节。"

宁远的手紧握成拳："什么细节？"

"比如刹车痕迹显示，车子在撞上前似乎有人试图控制方向盘。"林嘉意味深长地看着宁远，"再比如，周子谦的手机里有一条未发出的短信，收件人是你。"

宁远的呼吸变得急促："那条短信内容是什么？"

"这就是有趣的部分了。"林嘉微笑，"赵明哲愿意用这条信息交换宁氏在滨江项目上的让步。"

"做梦。"宁远冷笑，"子谦已经走了四年，你们还想利用他？"

林嘉耸耸肩："随你便。不过明天的新闻标题可能会是'宁氏继承人涉嫌掩盖恋人死亡真相'之类的。"他走向门口，"哦对了，程悦知道周子谦是怎么死的吗？知道你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吗？"

宁远猛地抓住林嘉的手臂："离程悦远点。"

"或者怎样？"林嘉挑衅地问，"你又要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瞪我吗？宁远，你现在自身难保，拿什么保护程悦？"

宁远松开手，声音低沉而危险："告诉赵明哲，如果他敢发布任何关于子谦的不实消息，我会让他的公司在一周内破产。这不是威胁，是承诺。"

林嘉的表情变得僵硬："你...你不能..."

"滚出去。"宁远打开门，"还有，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接近程悦，我会让你在这个城市待不下去。"

林嘉离开后，宁远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四年前那场噩梦又回来了，而这次，可能还会带走程悦。

他拿起手机，翻出程悦的号码，手指悬在拨打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他能说什么？告诉程悦自己可能卷入了一场命案？求他放弃欧洲巡演回来支持自己？不，程悦已经承受了太多，不应该再被卷入这场漩涡。

最终，宁远只是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保重。"

发完这条信息，宁远走到程悦的钢琴前——那架结婚后几乎没人弹过的钢琴。他轻轻掀开琴盖，手指抚过冰冷的琴键。程悦曾经在这里弹奏过多少美妙的旋律，而他从未认真倾听过。

宁远尝试按下一个琴键，清脆的音符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回荡。就像他现在的心，孤单而空洞。

第二天清晨，程悦在酒店餐厅吃早餐时，电视上正在播放国际财经新闻。一条关于亚洲市场的报道吸引了他的注意："宁氏集团股价今日早盘暴跌7%，有消息称该公司可能面临重大商业诉讼..."

程悦的叉子掉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急忙拿出手机，搜索宁氏集团的最新消息。几篇报道跳出来，内容含糊其辞，只提到"商业对手的指控"和"四年前的一起事故"，但没有具体细节。

他立刻给宁远打电话，却转入语音信箱。给公司前台打，对方只说宁总在开会，不便接听电话。

程悦又给陈默发了信息，请他打听国内的情况。不到十分钟，陈默回复："圈子里都在传宁远和他前男友车祸有关，但没实锤。媒体在疯狂炒作，你最好别回来趟这浑水。"

程悦关掉手机，心乱如麻。宁远和周子谦的车祸有关？这怎么可能？但如果不是真的，为什么宁氏股价会暴跌？为什么宁远不接他的电话？

"程悦？"徐瑾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脸色很差，出什么事了？"

程悦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看到的消息告诉了徐瑾。

徐瑾沉思片刻："你想回国？"

"我不知道..."程悦痛苦地说，"如果是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果是假的，宁远现在需要支持。"

"跟着你的心走。"徐瑾拍拍他的肩膀，"不过记住，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音乐永远在这里等你。"

回到房间，程悦再次尝试联系宁远，依然无果。他查看航班信息，最近一班回国的飞机在三小时后。如果现在出发，还能赶上。

程悦站在窗前，看着远处阿尔卑斯山的雪顶，突然想起抽屉里那张宁远写的便签："他问我为什么记得十年前的演出。我怎么能告诉他，那是我第一次心动，也是最后一次，直到遇见你。"

那个"你"到底是谁？如果真的是他，如果宁远真的在某种程度上爱着他，那么现在宁远最需要的是什么？

程悦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航空公司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