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框里的单行道

苏瑶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三分钟，最终等来的只是句“嗯”。荧光笔在错题本上晕开的猫头鹰翅膀缺了只爪子，像她此刻悬在半空的指尖，找不到落点。课代表收作业的声音惊得她手一抖，数学作业本上“谭辉”的签名棱角分明，却没像往常那样在末尾画小图案——上周还会偷偷画颗草莓的。

高华的口哨声从后门飘进来时，她正把没拆封的草莓硬糖往书包夹层塞。糖纸摩擦的窸窣声里，混着他刻意压低的调笑：“班草今天篮球赛都没看你方向，铁树不开花啊？”校服衣角扫过她课桌时，她看见谭辉正靠在操场栏杆上，给隔壁班的林小羽递矿泉水，指尖触到瓶身的瞬间，对方笑得像把碎阳光撒进了眼睛。

QQ对话框停在三天前的“物理作业借我看看”，他回的“发你了”后面连个标点都没有。苏瑶盯着那个冷淡的句号，想起便利店偶遇时，他给林小羽挑的正是和她同款的草莓硬糖，包装纸在掌心揉出的褶皱，比给她的千纸鹤回信用力得多。原来有些数字只是数字，和草稿本里藏着的座位号无关，不过是随手写下的联系方式。

值日生擦黑板时，她故意把板擦递向谭辉常站的位置，木梯晃动的瞬间，他却转身帮林小羽捡掉落的笔记本。粉笔灰簌簌落在她睫毛上，像那年耳光后他眼底没掉的泪珠，原来有些触碰不是抛物线的交点，而是两条平行直线，永远隔着整块黑板的距离。

高华把新折的千纸鹤拍在她课桌上时，鹤翅膀上没了荧光笔的星星，只有生硬的折痕。“别骗自己了，”他用粉笔敲了敲她发颤的手背，“他连你塞进书包的道歉信都原封不动还回来，夹在数学笔记里当书签。”泛黄的信纸边角还留着她当年的泪痕，却在“其实我只是怕你再说话”后面，多了行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铅笔字：“怕你说话，更怕你不说。”

周末的班级群突然热闹，谭辉发了张篮球场的照片，配文“和小羽赢了双打”。苏瑶盯着他搭在林小羽肩上的手，校服领口露出的锁骨链闪了闪——是她在精品店看过的、象征友谊的星星吊坠。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是她的错觉，他画的猫头鹰不过是课本涂鸦，折的千纸鹤只是顺手，连那句“草莓味比较甜”，都是对所有人说的客套话。

晚自习的蝉鸣变得刺耳，她摸着口袋里皱巴巴的纸条，“可以加个QQ吗”的字迹被反复擦改，如今看来像道解错的几何题。谭辉的作业本传到她手里时，错题解析旁没了熟悉的小图案，只有工整的公式，像道冰冷的分界线，把十三岁的夏天切成两半。

放学时下起暴雨，她躲在走廊看谭辉给林小羽撑伞，伞面倾斜的角度和当初给她的一模一样。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地面溅起的光斑里，她忽然看清他校服第二颗纽扣别着的，是林小羽送的蝴蝶发卡，浅蓝色的珐琅边缘闪着光，像她永远够不着的月亮。

手机在抽屉里震了震，QQ弹出新消息，是谭辉的个性签名更新：“It's always a good time with friends.” 苏瑶望着对话框里未读的作业照片，突然想起便利店冰柜里的草莓硬糖，原来过期的不是糖，是她误以为双向的暗恋，不过是单行道上的一次错车，连刹车痕都没留下。

夜风掀起她的草稿本，露出夹在中间的银杏叶，叶脉间的“150327”被橡皮擦得模糊，像他逐渐淡去的背影。她终于明白，有些数字不是摩尔斯电码，而是电话号码本里普通的一页，而她折了整个夏天的千纸鹤，终究飞不过他为别人撑的那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