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的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戳出第七个小洞时,高华的校服衣角已经蹭过她课桌三次。阳光从教室窗棂斜切进来,在他肩章上投下菱形光斑,像撒了把碎钻在藏青色布料上。她盯着纸条上反复修改的“可以加个QQ吗”,墨水被橡皮擦得发毛,最后那句“借数学笔记”的小注,像只缩在句号后的小蚂蚁。
高华,谭辉的兄弟,也是一班的,高华突然从后门探过头,吓得她把纸条拍在物理试卷上。他指尖夹着半截粉笔,校服领口大敞着,露出锁骨处浅褐色的痣,像落在雪地里的咖啡豆。苏瑶慌忙把纸条折成小方块,边角对齐时想起便利店买的草莓硬糖,包装纸也是这样的直角让高华送谭辉,高华道:"情书吗?",“不是情书!”她梗着脖子反驳,耳尖却在夕阳里红得透亮。
高华故意把纸条举到鼻尖前嗅了嗅:“嗯,有草莓味。”纸角划过他掌心时,她看见谭辉正抱着作业本从走廊经过,白衬衫领口翻出半截蓝色T恤,是上周运动会她递给他的那瓶冰镇汽水的颜色。草稿本里夹着的银杏叶突然滑落在地,叶脉间用铅笔写着“150327”——她上周月考的座位号,不知何时被人描得格外清晰。
纸条在高华的校服口袋里躺了三天,直到周五放学前,他把折成千纸鹤的回信拍在她课桌上。鹤翅膀用荧光笔点着星星,尾羽处画着极小的草莓,和她塞进纸条里的硬糖包装一模一样。苏瑶指尖发颤地拆开,十六个数字在夕阳下闪着微光,末尾的句号被画成笑脸,眼睛是两颗重叠的小星星——和谭辉上周擦黑板时,在她值日生日志上画的图案分毫不差。
“别装了,”高华用粉笔敲了敲她僵硬的后背,“他早读课看见你往操场走,铅笔盒‘当啷’摔在地上,连张老师都回头看。”她猛地抬头,撞见教室后排谭辉慌忙低头的动作,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歪斜的线,却在纸角悄悄画了只猫头鹰,翅膀底下藏着极小的“SY”。蝉鸣突然变得粘稠,她想起上周值日生时,他站在木梯上递板擦,指尖擦过她手腕时的温度,像刚从冰柜拿出的橘子汽水。
QQ验证消息在晚自习第三节课弹出时,苏瑶的钢笔正在草稿本上画第无数只猫头鹰。头像跳动的频率和心跳同频,“辉”这个简洁的网名像枚等待拆封的邮票。通过的瞬间,对话框里跳出个举着冰淇淋的卡通头像,配文:“草莓味的好吃,还是橙子味的?”她盯着屏幕发愣,后桌突然戳她肩膀:“谭辉的空间访客记录里,你是唯一没被挡的人!”
铅笔在“二次函数”的解题步骤里划出歪线,她想起中午在走廊偶遇,谭辉把数学笔记塞给她时,指尖在她手背上停留了零点几秒,像片羽毛落在正在响的风铃上。笔记第47页夹着张便利贴,画着歪扭的坐标系,抛物线顶点标着“苏瑶的草莓硬糖坐标”。而此刻,她口袋里的千纸鹤正抵着掌心的纹路,鹤嘴恰好对着生命线的起点,像在啄食那句没说出口的“我喜欢”。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苏瑶看见谭辉站在教室门口,校服搭在肩上,手里攥着瓶冰镇橘子汽水。他看见她抬头,耳尖倏地红透,瓶身上的水珠顺着标签往下滑,在地面溅出细小的光斑。高华突然在她耳边低语:“他刚才问我,‘纸条上的笑脸是不是她画的’。”
夜风掀起窗帘,苏瑶望着谭辉转身时晃动的钥匙链,银色星星吊坠闪了闪——和她上周在精品店看见的、犹豫了三天没买的那款一模一样。口袋里的千纸鹤被体温焐得发软,她忽然想起纸条折叠时的压痕,其实是摩尔斯电码里的“喜欢”,而那串数字,正是他故意写成她生日的排列组合。
蝉鸣渐渐低下去,她摸着手机里刚收到的消息:“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借笔记是假,想看我画的猫头鹰是真。”屏幕光映着她翘起的嘴角,课桌上的草莓硬糖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十六岁的夏天,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藏在纸条折叠时的褶皱里,等着被温柔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