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彗尾观测日志
江明澈的球鞋尖在地砖缝隙来回摆动，数到第798块时，鞋带上沾的葡萄糖液终于干了。儿童医院走廊像条薄荷味的大鲸鱼，每隔137秒就会从护士站喷出消毒水气雾。
"妈妈去取雾化器。"母亲的大衣下摆扫过导诊台，残留着钢琴课教室的松香味。六岁的男孩把哮喘喷雾剂塞进恐龙卫衣口袋，塑料暴龙头盔轻磕窗框——对面居民楼天台有团影子在动，像爸爸实验里不听话的磁流体。
雨珠在玻璃上拖出彗尾，江明澈踮脚哈气，在雾气中画出坐标系。那个穿牛仔背带裤的卷毛男孩正往生锈储水罐捆扎铜丝，十六根天线从易拉罐刺出，雨水顺着线圈流成微型银河。这比《科学画报》上的赫兹实验更接近真理，如果忽略男孩腰间发黄的纱布绷带的话。
"啪嗒。"
雨滴穿透百叶窗，在助听器上摔成星屑。江明澈倒退时撞翻推车，葡萄糖瓶在环氧地坪上滚出棕色小河。天台同时传来金属撕裂声——储水罐倾倒的瞬间，他看见卷毛男孩扑向排水沟，惊飞的灰鸽掠过自己这扇窗，羽毛粘在玻璃外壁的雨痕里。
护士抓住他手腕时，江明澈最后瞥见积水中翻腾的零件。虎口有月牙疤的手指正在重组铜丝星座，像在给宇宙做心肺复苏。
第二节 错频小星星
雾化面罩扣下来的瞬间，江明澈听见排水管传来变调儿歌。橡胶管在喉间震颤，把《小星星》切成电子脉冲般的碎片：
"叮——咚——"
他数着错位的音符，白雾在眼前聚成星云。升fa代替sol，降si取代la，六分三十七秒的旋律偏差被睫毛筛成密码。母亲永远不知道，儿子偷偷修改了钢琴课作业的和弦——就像此刻无人察觉，顶楼男孩正用扳手敲击水管传递信号。
治疗仪吐出最后一团雾气时，江明澈的恐龙卫衣已汗湿成深绿。护士解开约束带，他立刻扑向窗口。雨幕中的身影消失了，只有排水沟漂浮着锡纸星星，像被击落的太空站残骸。
"该换药了。"母亲的声音从身后涌来。江明澈把助听器调到最大音量，在棉签擦过耳廓的刺痛里，听见遥远顶楼传来螺丝刀旋转的摩擦音。这让他想起上周解剖的闹钟，齿轮咬合时也会有类似的叹息。
第三节 猎户座罐头
出院那天的阳光像过期的柠檬汽水。江明澈蹲在围墙根，恐龙背包拉链咬住一簇蒲公英。槐树影里躺着个玻璃罐，三十七颗锡纸星星泡在雨水中，有颗特别皱巴的沾着机油指印。
"是太空食物罐！"他模仿宇航员拧开瓶盖，霉味涌出时打了个喷嚏。母亲的高跟鞋声逼近，男孩匆忙把罐子藏进背包，哮喘喷雾剂滚出来撞到碎砖——铝罐底部刻着行小字：LC-0917。
丰田卡罗拉驶过少年宫时，江明澈突然摇下车窗。柴油味的风灌进来，卷起他后颈的医用胶布。褪色围墙上，有人用粉笔画了架冲向星云的拖拉机，轮胎印里嵌着半枚齿轮，在暮色中闪烁青铜色微光。
"别看垃圾堆。"母亲升起车窗。江明澈低头摩挲玻璃罐，夕阳突然刺破云层，罐体在他掌心投下菱形光斑——所有星星的连接点精确对应猎户座腰带三星。
背包深处，沾着葡萄糖液的《十万个为什么》第91页正巧翻开到无线电章节。江明澈不会知道，此刻顶楼水箱后，林昭野咬着绷带包扎渗血的手指，脚边散落的《航天器动力系统图解》第17页，画着同款猎户座轨道计算图。
更不会预见，三天后的物理竞赛现场，他西装口袋里的鳕鱼条包装袋，正散发着与玻璃罐相同的齿轮油味。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