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玉虚宫笼罩在薄雾之中，寒意刺骨。申公豹跪在青石板上，双手撑地，额头几乎贴到了冰冷的地面。九十九日的跪罚让他筋骨酸痛，膝盖早已磨破，鲜血渗入积雪，染得周围一片殷红。
“申公豹，”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伴随着鹤氅轻飘的沙沙声，“你可曾后悔？”
申公豹没有抬头，只是咬紧牙关，声音低沉而坚定：“不悔。”
无量仙翁走到他面前，低头打量着这个倔强的年轻人。他的目光落在申公豹的右眼上，那里闪烁着奇异的紫金色光芒，但此刻却被一层冰霜覆盖。“你的顽固倒是像极了你那个早夭的兄弟，申小豹。”无量仙翁轻叹一声，袖中甩出一枚青铜棋子，棋子落地的瞬间化作一道光幕，映出豹族幽谷的景象。
光幕中，十二名豹族幼童正在祭祀台上练习妖火，他们的颈间系着申公豹熟悉的骨铃。申公豹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他记得这些骨铃，它们属于当年参与献祭申小豹的十二长老的直系血脉。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能感受到那些幼童体内跳动的生命力。
无量仙翁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出冰刃，轻描淡写地划过申公豹的耳后。“每杀一人，玉虚清气便替你洗去一成妖血。待道袍浸透十二人的心头血……”老道话音未落，突然掐住申公豹的后颈，将他的脸按向光幕，“你父亲就能带着剩下的族人迁入蓬莱。”
申公豹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可以让他的族人获得新生。然而，想到那些鲜活的生命即将消逝，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
“动手吧。”无量仙翁催促道。
申公豹闭上眼睛，右手缓缓抬起，握住淬骨鞭。鞭子在他的掌心炸开青芒，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的波动。他深吸一口气，挥鞭而出，鞭影如电，划破雪幕，直取第一个目标。
第一声惨叫响起，那是第一个男孩倒下的声音。淬骨鞭贪婪地吸收着妖丹的能量，申公豹的道袍下摆染上了第一道绛色纹路。他的右眼开始灼痛，紫金瞳穿透幻象，看到了男孩临死前的表情。那表情与申小豹咽气时的模样重叠在一起，让他的心揪得生疼。
然而，他没有停下脚步。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第五个少年被钉死在祭坛上，他的右眼已经流出血泪。那些垂死的妖族面孔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鞭梢上的青纹愈发璀璨，如同星河般耀眼。
第三日破晓，申公豹终于追上了最后一个逃窜的母子。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仇恨。她将婴儿抛向深潭，转身化作黑豹，朝申公豹扑来。
“当年就该把你们双生子都……”她的咆哮戛然而止，淬骨鞭贯穿了她的咽喉。就在这一刻，申公豹突然看清了她额间的月牙纹——那是豹族医女特有的印记，正是这个人当年替他的母亲接生。
“阿弟……”申公豹的右眼突然淌出紫血，被封印的记忆如同毒蛇撕咬着他的灵台。他想起了申小豹五岁生辰那天，正是这个医女捧着锁魂钉走进产房；想起了父亲将双生子中的弱者推向祭坛时，袖口露出的玉虚宫特赐的镇妖扳指。
淬骨鞭突然暴起，刺向婴儿的心口。申公豹的左臂横挡，听到筋骨碎裂的脆响。断肢坠入深潭的刹那，十二道青纹从染血的道袍冲天而起，玉虚宫方向传来悠长的钟鸣——血脉净化完成了。
“可惜了这块上好的炼器材料。”无量仙翁踏云而至，冰刃挑开申公豹残破的衣襟。少年心口的妖丹已褪成玉色，唯独缠绕着一段猩红血线。
申公豹咳着血沫，染血的牙齿咬住道袍下摆撕成布条，将淬骨鞭死死捆在断肢处。“仙长莫不是忘了，这条胳膊染过玉虚圣血。”他故意露出脖颈处未褪尽的妖纹，“若要彻底除尽，不如将弟子头颅也斩下炼丹？”
云海中传来元始天尊的叹息。无量仙翁拂袖卷起染血的道袍，那上面十二道血纹突然扭曲成锁链，将申公豹的右眼妖瞳勒出裂痕。“即日起，入外门除妖司当差。”老道临走前弹指击碎深潭冰面，婴儿的哭声随着暗流消失在山腹之中。
申公豹跪在血泊里收集同族残骨时，淬骨鞭突然发出呜咽。鞭身青纹里浮出申小豹六岁时的虚影，弟弟的手指正穿过血色光幕，轻轻触碰他残缺的左肩。
“阿弟……”申公豹喃喃自语，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知道，这一战虽然结束了，但他的内心依然充满痛苦和挣扎。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做对了，但他明白，为了族人的未来，他必须坚强下去。
雪依旧在下，覆盖了一切痕迹。但申公豹的心中，那片记忆的海洋却永远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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