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鬼市的鲛绡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暗青色的火焰舔舐着人鱼膏凝成的灯油。苏明棠扶正鼻梁上的银丝珐琅面具，波斯长袍下摆的孔雀蓝流苏拂过青砖缝隙里渗出的血水。她用嵌着猫眼石的指甲敲了敲琉璃柜台，三排"相思毒"瓷瓶便叮当作响，瓶身釉彩映着灯笼光，像极了她八岁那年打碎元仲辛书房里的钧窑笔洗。

"要命的情毒，还是救命的解药？"裹着玄狐裘的买主嗓音沙哑如铁锈摩擦，袖口掠过时带起松烟墨的暗香。苏明棠喉头微动，这分明是当年元家特制的松香墨——取终南山千年松根油脂，混着西凉进贡的麝香粉，烧出的墨条能在雪纸上画出活灵活现的猫儿瞳仁。

瓷瓶交递的刹那，对方尾指内侧的月牙形疤痕刺痛了她的眼。那是元仲辛十二岁时为护她被野猫抓伤的印记，此刻却在鸩酒映照下泛着诡异的靛青色。她佯装失手打翻瓷瓶，鸩酒泼在青砖上腾起紫烟，烟雾中那人袖口的金线暗纹竟与枢密院掌印使的官服如出一辙。

追着松烟墨香拐进暗巷时，瓦檐滴落的雨水在石板上敲出《胡笳十八拍》的调子。这是元仲辛教她的追踪暗号，当年他们总在元府九曲回廊玩这游戏。墙角的涂鸦小猫攥着松子糖，糖纸折痕恰是六年前他教她破解的摩斯密码："危，速离。"

指尖抚过糖纸时，玉佩从墙缝滚落的声音惊飞了檐上夜枭。苏明棠跪在潮湿的青苔上，白玉碎片的断口处还沾着暗褐色的血痂。这是元家祠堂供奉的传家玉珏，抄家那夜元仲辛拼死抢回半块，却被枢密院的淬毒弩箭射穿肩胛。她记得自己咬住玉佩为他吸出毒血时，少年颈侧跳动的血脉混着铁锈味渗入牙关。

鸩酒浸染玉佩的刹那，裂纹中渗出的黑血在月光下凝成蛛网状。这分明是枢密院独门秘制的"牵机引"，中毒者会如提线木偶般受人操控。苏明棠攥紧玉珏，终于明白当年元仲辛为何突然持剑指向父亲——那夜他眼中流转的暗红血丝，原是被毒药侵蚀的征兆。

哑叔的密信在胸口灼出冷汗，羊皮纸上的血书是用突厥文字写的反诗。这个十五年前被她从乱葬岗救下的哑巴铁匠，此刻笔迹竟与元仲辛的狂草有七分相似。信纸边缘绘着的残缺舆图，分明是当年他们埋在元府海棠树下的《西域三十六国兵防图》。

瓦砾堆中忽然滚出半枚青铜钥匙，匙柄雕刻的并蒂莲与贺兰山北元家祖坟的祭坛纹饰别无二致。苏明棠将钥匙浸入残余的鸩酒，铜锈剥落处显露出枢密院的蟠龙暗纹。这是开启元家剑冢的"鱼肠钥"，传说中元二郎的佩剑"雪鸿"就葬在藏着前朝玉玺的剑冢深处。

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三长两短正是枢密院追兵将至的暗号。苏明棠将玉佩碎片按进墙上的小猫涂鸦，青砖忽然翻转露出密道入口。这是他们儿时设计的九宫八卦阵，墙缝渗出的松烟墨香指引着逃生路线。她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指尖触到石壁某处凹凸——那是元仲辛十四岁时刻下的《出师表》残篇，字痕间残留的朱砂色，正是当年她替他研墨时偷掺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