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秋天像一张被反复曝光的胶片。
哥大图书馆的哥特式尖顶划破铅灰色天空时，我正数着脚下碎裂的银杏叶。第一百零三片叶子在鞋尖前停下，叶脉里还残留着夏末的温度。这三个月来，我养成了很多新习惯：用冷水冲开速溶咖啡的结块，在凌晨四点的琴房修改谱面，以及——假装没看见手机相册里突然跳出的"去年今日"。
伯贤的消息总在深夜造访。有时是经纪公司官推发布的红毯视频，他西装口袋里插着蓝桉叶的细节被时尚博主截图标价；有时是电影论坛里专业影评人逐帧分析的演技特写，他们说这个年轻演员的微表情里藏着整个东亚的忧郁。而我只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消失的戒痕，在4K镜头下泛着苍白的反光。
今晚的作曲课拖堂了。当我抱着总谱推开图书馆侧门时，纽约正下着今年第一场冰雨。雨滴在防火梯上敲出肖斯塔科维奇式的节奏，忽然混进一串不和谐音——有人在不远处用口哨吹着我们曾经写的副歌。
黑色长柄伞下露出一截熟悉的下颌线。他整个人像是从旧胶片里直接走出来似的，连大衣褶皱都保持着我们最后见面时的角度。伞面倾斜的瞬间，我看见他耳后新添的一道疤，像五线谱上突然中断的休止符。
"首映式提前结束了。"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模糊了镜片，"他们说这段钢琴配乐很像你写的风格。"
咖啡馆的霓虹灯在他瞳孔里破碎成星子。他推来的平板电脑上，电影原声带的工程文件清晰显示着"YuXiao_Theme_V7"的命名。我这才发现他右手小指上还留着钢笔水的蓝印，那是去年冬天在我工作室蹭墨水时染上的。
"下个月要去维也纳取景。"他的指尖划过平板上的行程表，在某个日期画了个圆圈——那正好是我提交毕业作品的日子。冰雨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河，倒映出我们之间二十年份的沉默。
直到打烊铃响起，他才从琴盒里取出一沓泛黄的纸页。那是我十八岁写的第一首曲子，谱边还留着当年他画的歪歪扭扭的笑脸。雨声忽然变得很遥远，我听见他说：
"这次换我来当你的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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