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纽约的秋意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十月的风卷着枯叶在哥大图书馆前的石阶上打转，我裹紧针织外套，看着一片枫叶缓缓落在脚边。来这里的第九十七天，我已经习惯了早晨七点的拿铁、午间拥挤的研讨室，和深夜图书馆里此起彼伏的键盘声。

伯贤的消息总是不期而至。有时是推特推送的采访视频，有时是ins快拍里一闪而过的侧脸。他的新电影入围了威尼斯主竞赛单元，媒体用"天才演员的蜕变"这样的标题。但镜头扫过他领奖时的微笑，我却在那些完美的弧度里，捕捉到一丝陌生的疏离。

凌晨两点的图书馆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我正对着电脑调整音轨，手机突然在木质桌面上震出细碎的声响。未知号码的区号显示"212"，曼哈顿的号码。

"虞笑。"

这个声音让我的钢笔在谱纸上划出突兀的墨痕。三个月零十四天，足够让记忆里的声线变得模糊，可当电流将那声呼唤送入耳膜时，我依然能精准描摹出他说话时喉结滚动的弧度。

"我在你学校正门的雅典娜雕像这里。"他的呼吸声混着纽约特有的警笛声传来，"就现在，好吗？"

初秋的夜风灌进毛衣缝隙，我远远看见那个倚在雕像基座上的身影。黑色羊绒大衣裹着清瘦的肩线，他正仰头凝视女神高举的火炬，侧脸被路灯镀上毛茸茸的金边。像是感应到什么，他突然转头，我们之间飘落的银杏叶忽然就变成了慢镜头。

"你瘦了。"这是重逢后他说的第一句话。他的指尖擦过我眼下熬夜留下的淡青色，这个动作熟悉得让人鼻酸。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犹太咖啡馆里，我们的倒影在落地窗上重叠。他撕开砂糖包的动作依然带着那种特有的专注，睫毛在热咖啡的雾气中轻轻颤动。

"其实上周就来了。"他突然开口，"每天都在你常去的那个音乐楼排练厅外面......"搅拌匙撞在骨瓷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看你教那个金发女生拉大提琴。"

我握杯子的手猛地一颤。原来那些似有若无的视线，走廊尽头突然消失的脚步声，都不是错觉。

"柏林爱乐的首席位置，"他忽然从大衣口袋推来一张对折的传单，"下个月终选，你准备好的协奏曲......"

泛黄的节目单上还有咖啡渍，显然被反复打开又折起多次。我抬头看他，发现他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我们去年在布鲁克林跳蚤市场买的黄铜戒指，磨痕比记忆里更深了些。

"这次换我来追你。"他的膝盖轻轻撞上我的，像过去几百个深夜我们在工作室写歌时那样，"从曼哈顿到柏林，或者更远的地方。"

窗外忽然下起夜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透明的河流。他的影子在这片水光中微微晃动，就像那年首尔初雪夜，录音棚暖黄灯光里他第一次吻我时，在墙上投下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