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屑与三叶草

天文馆的穹顶像倒扣的银河，林小夏数到第147颗人造流星时，顾言的手帕从后排飘落到她膝头。柠檬草混着油墨的香气，帕角绣着褪色的"C.Y."——这是她第三次在失物招领处见到它。

"小时候每次想妈妈，就来这里。"顾言调试望远镜的手指顿了顿，"她曾是天文馆讲解员。"旋转星图在他眼底铺开光斑，"猎户座腰带第二颗星，是她给我上的最后一课。"

林小夏触到金属镜筒上的刻痕——"2012.3.14 言&晴"。酸涩突然漫过喉头，她假装调整目镜："和苏晴来过？"话出口才惊觉语气里的醋意。

顾言轻笑出声，温热呼吸扫过她后颈："是我母亲和七岁的我。"他忽然握住她搭在旋钮上的手，"看这里。"木星红斑在视野中缓缓旋转，卫星群像散落的珍珠。"伽利略当年用这么原始的望远镜，就敢对抗整个教廷。"

夜风掀起白色窗帘时，顾言变出个丝绒盒子："毕业礼物。"银链上的四叶草吊坠闪着微光，"原本该在竞赛颁奖礼上送你。"林小夏想起被苏晴父亲取消的参赛资格，喉头突然发紧。

"低头。"顾言的气息拂过耳垂，指尖擦过她颈后肌肤时激起战栗。链扣咔嗒轻响的瞬间，警报器突然轰鸣。苏晴举着激光笔站在控制室门口，红光正灼烧着顾言的侧脸："我爸说天文设备不外借。"

回去的公交车上，顾言在玻璃哈气画函数图像："这是笛卡尔心形线。"水珠顺着r=a(1-sinθ)的轨迹下滑，像道透明的伤痕。林小夏在他掌心写："为什么是三叶草？"

"因为第四片叶子..."顾言突然咳嗽起来，指缝漏出暗红。林小夏惊慌地翻找药盒，却摸到张诊断书——日期是三个月前，诊断栏赫然写着"过度换气综合征"。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顾言总在雨天带着 inhaler。

夜雨再次倾盆时，他们在24小时便利店吃关东煮。顾言用竹签在雾气蒙蒙的玻璃上写："明天带你看真正的星星。"霓虹灯在他睫毛上投下虹彩，林小夏悄悄把三叶草项链塞进他口袋，内侧刻着"愿为星尘"。

凌晨两点，林小夏被钢琴声惊醒。对面琴房的灯光亮如白昼，顾言正在弹奏陌生的狂想曲。月光照亮谱架上的笔记，她眯起眼睛辨认出"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的医学名词，以及潦草的"最多五年"。

第二天清晨，林小夏在储物柜发现沾着露水的三叶草。顾言的字条夹在《天体物理导论》里："今晚七点，废弃音乐教室。"她没注意到苏晴正用手机拍摄每张纸页，对话框显示"父亲：证据已够"。

生锈的门轴发出呻吟，林小夏推开门时呼吸停滞。满室烛光中，顾言站在缠满LED灯串的三角钢琴旁，琴盖上铺着星河投影。"这是妈妈留下的《星空变奏曲》，"他指尖悬在琴键上方，"要听未完成的部分吗？"

当四手联弹进行到第七小节，顾言突然扣住她的手腕："跟着我呼吸。"他的胸膛贴着她后背，心跳声与琴声共振。林小夏在渐强的旋律中听见自己的名字被编入和声，直到警用手电筒刺破黑暗。

"顾同学，"苏晴父亲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钉，"诱拐未成年够开除十次了。"闪光灯此起彼伏间，林小夏看见顾言把诊断书塞进排水管。他最后的口型是"别怕"，可她的三叶草项链正被苏晴踩在脚下。

暴雨冲刷着公告栏，开除通知的墨迹晕成泪痕。林小夏在琴房废墟里挖出烧焦的乐谱残页，焦黑的五线谱上还能辨认出"小夏主题变奏"。她把残谱夹进《飞鸟集》时，突然发现第143页用摩斯密码写着："等我去找真正的星星。"

三个月后，全国数学竞赛金奖得主的位置空着。林小夏站在领奖台上，举起贴着三叶草贴纸的奖杯："这个奖属于所有在黑暗中寻找光的人。"她望向观众席空座，那里放着盒草莓奶冻，底部沉着枚银色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