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鲸在太平间里闻到茉莉香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那香味幽幽地钻进鼻腔,带着一丝冷意,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低语。
三天前的暴雨夜,她本该直接去警局的——但现在想来已经毫无意义。此刻,她蜷缩在第七医院B2层排风管里,不锈钢板的缝隙间透出丝丝冷气,像刀刃一样割着脚踝。手机屏幕散发出微弱的幽光,照亮了腕表上的时间:凌晨1:07。这个数字猛然让她想起陆沉昏迷前抽搐的手——他的食指曾经在咖啡渍画出的心形图案上敲击过三次,每次间隔恰好都是107毫秒。这细微的动作,如今却成了某种无法破解的谜题。
监控死角藏在更衣室第三扇柜门后。林鲸换上了偷来的护士服,胸牌上的照片是一个圆脸姑娘。她多涂了两层粉底,但还是遮不住眼下因失眠而泛起的青黑。姐姐遇害之后,她再也没能睡足一小时,梦境总是被那些零碎的画面撕扯开来。
住院部9层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氯化物的苦涩味道。709病房的门虚掩着,陆沉的病床空无一人。林鲸轻轻抚过还有余温的床单,在枕头下摸到了一个硬物——半管冻干粉针剂,标签已经被盐酸灼出了焦痕。
“找这个?”
背后忽然传来的声音让林鲸浑身一僵。她本能地抬起手肘击向对方肋下,男人闷哼一声撞上输液架,手中的保温杯泼洒出深褐色液体,瞬间溅满了她的裙摆。浓烈的中药味混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她这才看清他病号服下鼓胀的绷带,渗出液早已染成了一种诡异的孔雀蓝。
“林助教……”陆沉倚着墙滑坐在地,指腹抹过唇边的血丝,“私闯民宅判三年,医院是公共场所,可以减刑百分之……”
“砰!”枪栓声截断了他的尾音。林鲸从怀里掏出一把解剖刀,那是她在太平间顺来的,锋利的刀刃稳稳地抵住他的喉结。“三月七号下午三点,你在青山区墓园订过茉莉花。殡仪馆监控拍到的人就是你。”
“纠正两点。”陆沉屈指弹开刀刃,语气依旧平静,“第一,当天我轮值心脏移植手术,无影灯有计时器作证;第二……”他忽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露出的电子植入器正发出急促的蜂鸣声,“你姐姐真正想说的遗言,就藏在这里。”
话音未落,警报器尖啸响起。
林鲸被陆沉猛地拽进了消防通道,腕骨几乎要被他捏碎。高烧的体温透过布料灼烧着她的后背,他的喘息喷在耳后:“七楼西侧第三个病房有你要的答案,但看完后……”他滚烫的掌心覆上她的眼睑,染血的绷带擦过鼻梁,“……别相信任何会呼吸的东西。”
当林鲸推开储物间的铁门时,终于明白了陆沉的意思。成排的冷冻柜里塞满了玻璃标本罐,福尔马林浸泡着一颗颗苍白的心脏。她在最底层的密封盒里找到了姐姐的名字,可日期标注为「2019.3.5」——比警方记录的死亡时间早了整整两年。
解剖报告从指间飘落,林鲛的心脏表面布满针孔状瘢痕,室间隔缺损处缝着银色金属线。这不是移植手术的痕迹,更像是某种长期实验的产物。
手机突然震动。匿名号码发来的视频中,昏迷的陆沉正在病房里抽搐,心电监护仪显示着紊乱的室颤波形。镜头缓缓下移,他痉挛的指尖在地面划出了两个字:「快逃」。
林鲸冲出密室时撞翻了标本架。一颗心脏滚落到脚边,血管断口粘着的标签清晰可见:【供体LQ-0307,记忆移植成功率97.3%】。
九楼走廊的灯光骤然熄灭。林鲸摸索着走向电梯间,却在拐角处踩到了一片黏腻的液体。手电筒光束扫过,大片蓝绿色荧光从护士站地面蔓延而来——正是陆沉伤口渗出液的特有颜色。
“抓住她!”
纷沓的脚步声从两侧包抄而来。林鲸撞开通往天台的铁门,暴雨倾盆而下,瞬间浇透全身。她趴在积水中翻找手机,却在闪电亮起的一刹那僵住了。
十米外的停机坪上,陆沉跪在那里,双手被束线带反绑。白大褂们围着他胸口闪烁的植入器,像在举行某种邪恶仪式。为首的老者举起注射器:“最后一次机会,说出记忆密钥!”
“密钥是……”陆沉咳着血沫抬起头,视线穿透雨幕钉在林鲸藏身的位置,“……鲛人泣珠成血,鲸落万物生。”
老者暴怒的咆哮回荡在空中,林鲸却屏住呼吸,死死盯着他的嘴唇。那是姐姐教她的潮汐密码,每个字对应一组坐标。她不敢再看陆沉被电击枪贯穿的肩膀,翻身滚下消防梯时,怀里紧攥的标本罐已经裂开了缝隙。
姐姐的心脏在防腐液里微微跳动,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尚未解开的秘密。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