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缝里钻出的苔藓蹭着裤脚,云韶握紧手电筒。
眼前这座徽派老宅飞檐上蹲着石兽,月光给瓦当蒙了层白霜,像是谁撒的纸钱。
贺砚族谱第三十六代,云氏长女…
贺砚念着门匾下的石碑,鎏金瞳扫过青苔覆盖的"殡葬世家"四个字,
贺砚你家祖宅?
云韶摇头,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
兜里的鲛人鳞片发烫,她摸出看——鳞片背面浮现出门环图案,和眼前老宅的铜制螭首环一模一样。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拖得老长,穿堂风掠过时,云韶听见戏班子吊嗓的咿呀声。
贺砚腕间的往生纹突然游到指尖,凝成红线缠住她手腕。
贺砚东南角。
他盯着檐角断裂的镇魂铃,
贺砚有东西在哭。
回廊的灯笼次第亮起,每盏灯罩上都描着金童玉女。
云韶又走过一个拐弯,手电筒光扫过口枯井。
井沿的青苔有新鲜抓痕,麻绳还在晃悠。
云韶要捞吗?
她捡起井边的木桶。
贺砚突然拽着她后退半步,井底传来指甲刮石的声响,混着女子戏腔的调子。
二进院的正厅摆着口棺材,棺盖虚掩着。
云韶摸到棺木上的徽记,和她化妆箱上的缠枝莲纹如出一辙。
棺材里铺着褪色的红绸,绸布下凸起个人形。
云韶得罪了。
她掀开红绸,底下是套凤冠霞帔。
珍珠面帘缺了串,金线绣的鸳鸯少只眼睛。
贺砚按住她翻看衣领的手:
贺砚别碰。
已经晚了。
嫁衣突然立起来,袖管里伸出白骨手。
云韶抄起供桌上的蜡烛台插进嫁衣领口,蜡油滴在骷髅头上滋滋作响。
贺砚的红线缠住骨架的瞬间,戏班子唱词突然清晰起来。
二十几个无脸戏子从月洞门飘进来,水袖甩出三尺白绫。
贺砚的红线绞断袭来的白绫,云韶趁机钻进棺材,摸到棺底暗格里的胭脂盒。
铜盒盖弹开的刹那,所有戏子定住动作。
云韶食指抹过干涸的胭脂膏,在最近的戏子脸上画了道腮红。
纸糊的面皮突然有了血色,戏子空洞的眼窝淌下泪来。
云韶接着唱!
她如法炮制给其他戏子补妆,贺砚的红线在空中织成网,挡住试图偷袭的白绫。
当最后一个戏子点上唇脂时,满院响起此起彼伏的啜泣。
领头的青衣突然指向西厢房,脖颈发出骨头断裂声。
云韶来到偏院,井底的歌声愈发凄厉。
贺砚的红线垂入井中,拽上来个湿漉漉的梳妆匣。
匣里躺着半块鱼形玉佩,和云韶从小戴的那块刚好能拼合。
玉佩下的信纸被井水泡胀,字迹晕染却仍能辨别。
戏子们齐刷刷跪倒,无脸的面孔转向祠堂方向。
云韶握紧玉佩往祠堂跑,跨过门槛时被香炉绊了个踉跄。
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自燃,照亮密密麻麻的牌位——所有灵位都姓云。
最末位的牌位裂开,掉出张泛黄的照片。
穿旗袍的妇人抱着女婴站在解剖台前,台上躺着具鲛人尸骸。
妇人胸前的怀表链子上,拴着半块鱼形玉佩。
云韶外婆?
云韶摸出自己那半块玉佩。
照片背面的钢笔字洇开:【韶儿周岁留影】。
房梁突然断裂,贺砚抱着她滚到供桌下。
往生纹顺着相框爬上牌位,所有灵位开始震颤。
供桌底刻着阵法,中央凹陷处正是玉佩形状。
云韶赌一把。
她把两块玉佩按进凹槽。
地面轰隆作响,祠堂地砖裂开道缝,露出向下的石阶。
霉味混着防腐剂的气息涌上来,和殡仪馆停尸间的味道一模一样。
贺砚的红线率先探路,缠住生锈的保险柜把手。
柜门弹开的瞬间,冷气扑灭了三盏长明灯。
手电筒光扫过玻璃罐,云韶的玉佩开始发烫,烫得她扯开衣领——心口浮现出青色鳞片纹路。
贺砚原来在这。
贺砚的指尖抚过鳞片纹,红线自动缠上她的腰,
贺砚他们把你藏在轮回里。
地下室突然剧烈震动,贺砚用红线织成茧裹住两人,福尔马林溶液在茧外积成水洼。
云韶听见门外的啼哭变成笑声,腕间红线突然开始往皮肉里钻。
贺砚抓紧。
贺砚咬破舌尖在她额头画符,鲜血渗入皮肤时,往生纹爬满了整片锁骨,
贺砚闭眼数三声。
云韶一…
青铜灯芯从罐底浮起。
云韶二…
玉佩化作流光钻进她心口。
云韶三…
再睁眼时,他们站在殡仪馆后门,贺砚的白衬衫被染成淡红,伤口渗出的血里泛着金粉。
云韶摸到心口完好如初,化妆包里却多了把青铜钥匙,贴着殡仪馆的标签。
贺砚忽然把倒计时怼到她面前:
贺砚三个小时。
鎏金瞳里漾着罕见的笑意,
贺砚够你给我画全妆了。
夜风卷着纸钱掠过脚边,云韶摸出特制粉底液。路灯下,两人的影子渐渐缠成解不开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