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27次擦亮咖啡机的蒸汽管时,玻璃门上的风铃响了。春寒挟着几片樱花扑进来,落在正在画解剖图的本子上。我抬头看见那人半扎的银灰色长发在暖风中飘散,发尾扫过锁骨处的青蛇纹身。
"冰美式,双份浓缩。"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铁管。黑鸟胸针在领口振翅欲飞,我注意到他按在台面上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虎口有留置针的淤痕。
奶缸砸在金属台面发出脆响。我看着他腕间住院手环随动作滑进袖口,塑料扣上的「安宁疗护科」字样在阳光下反光。黑鸟胸针的玻璃眼珠突然转动,我手一抖,浓缩咖啡溅在诊断学笔记上。
"小心。"他抽走我手里的纸巾,袖口翻起时露出密密麻麻的针孔。我闻到他身上消毒水味里混着樱花香精,像解剖室福尔马林池里开出的花。
那只缠着青蛇纹身的手端起咖啡时,杯底在台面留下淡红印迹。我盯着随呼吸起伏的蛇信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白先生,您刚做过胃镜活检?"
樱花穿过敞开的门缝落在我们交叠的手上。他眼尾的朱砂痣在逆光中红得妖异,喉结滑动时,我听见液体在胸腔晃动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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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在急诊室见到白满萋时,他正在往静脉泵里推吗啡。青蛇纹身攀附在留置针胶布上,随痉挛的肌肉扭曲爬行。我夺过他手背的针头,碳酸氢钠溶液溅在护士站的值班表上。
"胃癌四期伴全身转移。"他笑得胸腔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指尖划过我白大褂口袋里的黑鸟钢笔,"辞医生现在要给我开止痛处方吗?"
监护仪的报警声与咖啡机蒸汽声在我耳膜上共振。我把他汗湿的银发别到耳后,发现他右耳戴着和我同款的黑色耳钉。昨夜抢救时留下的淤青在他颈间绽放,像极了我们初见时杯底的咖啡渍。
"你会拉樱花拿铁吗?"他突然攥住我画解剖图的手,化疗药物侵蚀的指甲掐进我虎口,"用20%的樱花香精,混着..."
心电监护的绿色波浪变成直线时,他掌心的青蛇纹身正好游到我腕间。我机械地做着胸外按压,看着他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沫在无菌单上晕开,突然想起那杯没做完的冰美式——原来死亡的味道是浓缩咖啡混着铁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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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馆的樱花开得比医院后巷更艳。我把骨灰混进咖啡豆研磨时,黑鸟胸针在离心机里高速旋转。奶泡在青瓷杯里堆出星云图案,我对着咖啡拉花镜练习了237次,终于复刻出他虹膜里雾青色的漩涡。
"您的樱花拿铁。"我把咖啡推给空无一人的座位,银勺敲击杯沿的声音像极了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青蛇纹身从手腕内侧开始发烫,我看见蒸奶棒在空气中划出银色弧线,黑鸟胸针的羽翼扫过杯沿时,奶泡上浮出完整的指纹。
暖风裹着樱花涌进咖啡馆,有人轻轻按住我抽搐的右手。监护仪的警报声与咖啡机蒸汽声再次重叠,我转头看见白满萋的银发扫过呼吸面罩,他眼尾的朱砂痣在ICU顶灯下渗出血珠。
"雪蕊..."他握着我的手按下吗啡泵,青蛇纹身顺着静脉游进我心脏,"樱花香精要加到30%才对。"
我低头看见咖啡杯里的倒影。黑鸟胸针不知何时变成了真的禽类,正从我眼眶里叼出带血的羽毛。骨灰咖啡在喉管里沸腾,青蛇纹身终于完整地爬满全身,而窗外的樱花,在我们相扣的指缝间永不凋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