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堂

神鼓声震得房梁落灰，林小满盯着供桌上那对刻着人脸的龙凤烛，烛泪里裹着的竟是自己的头发。三奶奶将七根浸透黑狗血的桃木钉拍在案头，每根钉子都刻着林氏先祖的枉死时辰。

"接仙家得先过三灾。"三叔扒开林小满的棉袄，后腰处的血契刺青已蔓延成黄仙庙全景图。他蘸着朱砂在少女脊梁画符，笔锋触到第七节脊椎时，整间屋子突然弥漫开浓烈的尸臭。

供桌下的黄仙洞传出婴啼，三奶奶甩出串铜钱封住洞口。铜钱落地成北斗阵，每枚钱眼都渗出黑水，在地面汇成张民国时期的婚书——正是林小满太奶奶与黄三太奶的阴契。

"踩八卦！"三奶奶的桃木剑挑起张人皮鼓。林小满赤脚踏上烧红的铁犁，脚掌接触的瞬间，积雪覆盖的院落突然变成燃烧的香炉。二十八星宿方位各摆着口薄棺，棺中伸出缠满红绳的枯手抓向她脚踝。

林小满的舌尖突然尝到血腥味，耳边炸响神调："日落西山黑了天，龙离长海虎下高山......"每句唱词都化作实体，漆黑的"龙"是房梁窜出的巨蟒，"虎"是供桌下扑来的伥鬼。她踉跄躲闪，踩到艮位时地砖突然塌陷，露出底下泡在血水里的出马仙谱。

三奶奶的铜钱剑劈开血池，捞出本用婴孩头皮装订的册子。林小满翻开首页，密密麻麻的人名突然开始蠕动，每个名字都连着根红丝线，线的另一端系着她的小指。

"闯关！"三叔突然摇响魂铃。供桌上的五毒酒剧烈沸腾，钻出七只巴掌大的黄皮子，抬着顶纸轿停在林小满面前。轿帘掀开时，她看见十二岁的自己正蜷缩在里面，后颈趴着只通体雪白的黄仙。

尸皮鼓无风自鸣，林小满的膝盖不受控制地跪向纸轿。轿中幻影突然暴起，少女的指甲暴长三寸直插她双目。千钧一发之际，三奶奶将把糯米塞进她嘴里，酸腐味激得林小满吐出团带毛的血块。

"过火塘！"三叔掀开地窖铁板，窜出的火苗竟呈人形。林小满被推进火中，棉袄瞬间碳化，裸露的皮肤却浮现出镇邪经文。火焰里伸出数百双焦手撕扯她的头发，每双手掌心都刻着林氏女子的生辰八字。

三奶奶突然割破手腕，将血洒向西南墙角。霉变的墙皮剥落，露出民国时期的黄仙堂口布阵图。图中二十八个牌位突然倒转，林小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竟然都是活人的替身牌！

火塘深处传来铁链断裂声，七具缠满经幡的尸首破土而出。每具尸体都长着黄鼠狼头颅，脖颈挂着林氏传家银锁。林小满的胎记突然开裂，流出的黑血在地面绘出萨满鼓纹样，鼓面正中正是她扭曲的倒影。

"掌堂教主归位——"三奶奶的喝令声中，尸群集体跪拜。供桌上的龙凤烛爆出三尺高的绿焰，林小满看见自己的影子脱离身体，化作戴神帽的黄仙形态。后腰刺青处钻出七条尾巴，每条尾巴尖都粘着张带血的出马帖。

老宅突然地动山摇，黄仙洞中涌出滔天黑水。三叔抓起把香灰撒向水面，灰烬凝成艘纸船。林小满被推上船时，发现船底贴着张泛黄的《松花江水府告示》，日期停留在伪满康德七年。

黑水深处浮现无数荧光，竟是沉尸百年的出马弟子。他们的天灵盖都被掀开，颅腔里蜷缩着黄鼠狼幼崽。林小满的船桨触到某具浮尸时，那尸体突然睁眼，溃烂的嘴唇吐出她父亲的声音："快毁掉堂单......"

纸船行至漩涡中心，水下升起座青石供桌。林小满摸到桌底的刻痕，竟是爷爷的字迹："戊子年腊月二十三，镇黄仙于此"。当她掀开供桌上的红布，露出的竟是自己的黑白遗照，相框用顶针和脐带缠绕。

三奶奶的喊声从水面传来："接旗印令剑！"四道黑影破水而出——引魂幡裹着产妇胞衣，堂印刻在夭折童尸天灵盖，令旗是人皮缝制，法剑则是截断指骨打磨而成。

林小满握住法剑的瞬间，整条黑水河沸腾如滚油。无数冤魂攀上纸船，每个都长着她的面孔。尸群齐声喝问："清风悲王来盘道，你是何人把家当？"

她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振动，发出苍老的回应："黄三太奶顶香火，林家小满立堂口！"话音刚落，船底的告示突然燃烧，火焰中浮现三百张血契，每张都按着她的手印。

纸船靠岸时，老宅已变成灵堂。三奶奶七窍流血倒在门槛，手中攥着半截桃木剑。林小满低头看见自己的孝衣不知何时变成了萨满神袍，二十八条黄鼠狼尾缀在裙摆，每条尾巴都拴着个林氏亡魂。

黄仙洞中传来凄厉长笑，穿嫁衣的黄三太奶终于现出真身。她掀开红盖头，露出的面容与林小满一模一样，唯有瞳孔中映着熊熊燃烧的老沟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