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泉宫的西墙隐在永夜般的阴山暗影中，白烁贴着湿滑的青苔墙根挪动，手中紧握三张遁形符——这是用三颗鲛人泪向黑市商人换来的。她低头看了眼鼓囊的药童装束，梵樾的银发混在束发丝带中，泛着微弱星辉。
“戌时三刻，换岗。”
妖卫的脚步声渐远，白烁咬破指尖，将血抹在宫墙裂缝处。这是梵樾教她的破界术：“冷泉宫结界每日子时会现裂隙，唯白泽血可破。”
腐臭味扑面而来，她翻身滚入药阁小窗，掌心已沁出冷汗。月光透过菱形窗格，映出满墙紫玉药匣，第三层墨玉盒上的白泽纹正泛着幽光——那里装着九转还魂丹，极域独有的救命灵药。
指尖触及玉盒的刹那，腕间警示咒骤然灼痛！盒底机关咔嗒作响，十二道金线从药阁四角迸射，在空中结成天罗地网。白烁旋身抛出雷火符，爆炸气浪掀翻药架，数百药匣如暴雨倾泻。
“小老鼠胆子不小。”
绛红广袖卷着香风袭来，软烟罗缠住白烁咽喉。茯苓从暗处踏出，九尾在身后摇曳如鬼影：“说，谁派你来的？”
白烁挣扎间甩出醉仙引，紫雾触到软烟罗爆出青烟。这能迷倒大妖的毒粉中，茯苓却只是眯起眼：“白泽族的醉龙鳞？你和梵樾......”
话音未落，白烁颈间鱼形玉佩突然发烫。青光自玉佩炸开，裂痕沿着鱼眼蔓延——
“阿姐！”
白烁的哭喊撕裂寂静。玉佩裂成两半的刹那，茯苓识海翻涌：
——七岁生辰，两个女童在祠堂交换鱼佩：“曦儿与烁儿永不相忘！”
——暴雨夜，姐姐将她塞进地窖：“数到一百才能出来！”
——玄袍修士的剑尖滴着血，姐姐的声音支离破碎：“跑！别回头......”
“闭嘴！”茯苓的狐尾狂乱抽击，药阁梁柱轰然倒塌。白烁被气浪掀飞，后腰撞上药杵，仍死死攥着半块玉佩：“阿姐你看看我！我是烁儿啊！”
穹顶突然裂开星光缺口，梵樾踏着破碎的禁制降临。银辉自他指尖流泻，白泽破阵术的光纹如月华铺地：“真吵。”
妖卫的嘶吼逼近，梵樾挥袖卷起白烁。转身刹那，他瞥见茯苓颈间——展翅状胎记正泛着银光，与他锁骨下的天机印如出一辙！
“原来是你......”梵樾瞳孔骤缩。三百年前父王临终呓语在耳畔炸响：“那孩子被种了双生契......”
白泽火突然转向，在茯苓眉心烙下追踪印。白烁挣扎着要去拉姐姐，却被梵樾按在怀中：“不想她死就闭嘴！”
冷泉宫的警报钟声响彻云霄时，茯苓正跪在满地狼藉中。半块鱼佩深陷掌心，鲜血顺着裂痕渗入玉纹。瑎宇的传音镜在身后亮起：“今日闯宫者，诛九族。”
镜中映出她妖瞳中一闪而逝的金芒——那是被封印的白曦魂魄。
百里外极域荒原，白烁甩开梵樾的手：“你早知道她是我阿姐！”
妖王倚着枯树把玩半块鱼佩，月光照亮他锁骨下的天机印：“白曦七岁那年就死了，现在活着的是瑎宇造的傀儡。”
“你胡说！”白烁召出本命剑，剑光映出她通红的眼：“阿姐颈间胎记和我梦中......”
“那是换命契的烙印。”梵樾突然逼近，指尖划过她颈脉浮现的印记轮廓：“想知道真相？就拿另半块鱼佩来换。”
茯苓在寒玉洞摩挲鱼佩裂痕，记忆如毒藤疯长：
——十岁那年，她为妹妹挡下妖狼利爪，血滴在玉佩上结成守护咒；
——屠城夜，白烁在地窖哭喊，她被瑎宇的锁链穿透琵琶骨；
——最后是重昭染血的手抚上她眼睛：“我会带你回家......”
洞外突然传来重昭的剑气，茯苓将鱼佩按在心口：“回家？我早已没有家了。”
冷泉宫藏书阁的青铜门在月色下泛着冷光，门环上纠缠的蛇形浮雕双目猩红，似在警告擅入者。重昭指尖凝出一滴金乌血，抹在蛇目之上——这是梵樾以传音蝶告知的秘法：“子时三刻，以兰陵嫡传血为钥。”
门缝溢出的腐气裹着陈旧墨香，重昭闪身入内，穹顶星图突然流转。七十二盏幽冥灯次第亮起，映出四壁高耸的玉简架——架上并非书册，而是一枚枚血色玉简，内封着历代妖君被剥离的记忆。
“东北角......”他默念梵樾的提示，剑气扫过第三层禁制。玄铁匣渗出黑血，封印符上竟绘着白氏家纹！
泛黄的兽皮卷滚落而出，烛龙血写就的篆文触到金乌血骤然浮空：“移魂换影，需至亲血脉为媒，双生魂器为引......”
重昭呼吸骤紧——阵图中央的鱼形玉佩，正是白烁碎裂的信物！怀中玉简突然发烫，金曜的传讯刺破死寂：“三日后子时，开东侧宫门。”简尾浮出兰陵密文：“取得妖女信任，必要时可杀。”
剑气不自觉地绞碎玉架，数百玉简坠地炸开记忆残片。重昭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跪在兰陵宗祠，金曜将赤阳印烙上他心口：“从今往后，你只是斩妖剑。”
金铃细响自楼梯传来，重昭反手将残卷塞入袖袋。九条狐尾的影子已爬上墙壁，茯苓的声音裹着霜雪：“仙君好雅兴。”
软烟罗如毒蛇缠住玉简架，妖火照亮她眉间未褪的傀儡纹。重昭转身轻笑，足尖将残卷往暗处轻踢——这动作让茯苓瞳孔骤缩：三百年前，白曦教他藏蜜饯时，也曾这样踢过陶罐！
“姑娘不也未曾安寝？”他刻意靠近，雪松香混着血腥气钻入茯苓鼻尖。妖火突然暴涨，玉简在火海中浮空，其中一枚正巧映出金曜的密令。
“还给在下。”重昭剑指茯苓喉间，却见她妖力灌入玉简。金光炸开的刹那，两人同时僵住——
八岁的白曦握着男孩的手，狼毫在宣纸上歪扭滑动。
“阿昭哥哥，‘曦’字要这样写......”女孩的辫梢扫过少年下颌。
砚台边搁着未完工的蓝玉护腕，内侧“昭”字才刻了一半。
窗外忽掠过玄袍人影，袖口云雷纹与金曜常服如出一辙！
“这是......我的记忆？”茯苓妖火失控，玉简在烈焰中碎裂。残片划过重昭脸颊，血珠滴在阵眼处的鱼佩图案上，残卷阵法突然转动！
藏书阁在震荡中崩塌，重昭抓住茯苓手腕疾退。坠落的星图燃起幽蓝鬼火，映出二人纠缠的身影。他背后撞上玉架时，听见怀中人嘶声质问：“你早知道我是白曦？”
三百年的伪装在此刻崩裂。重昭想起师尊密室中那盏属于白曦的命灯——微弱却从未熄灭。他忽然将茯苓抵在残柱上，指尖拂过她眉间傀儡纹：“你现在是冷泉宫妖君。”这动作耗尽毕生勇气，正如当年白曦踮脚为他系护腕。
狐尾刺穿他左肩，却在触及心脏前骤停。重昭的血浸透残卷，阵法完整显现——命盘显示白烁的寿元正流向茯苓！
“原来如此......”茯苓踉跄后退。阁外传来瑱宇亲卫的脚步声，重昭捏碎传送符：“极域往生谷，三日后子时。”
空间扭曲前的最后一瞥，他看见茯苓将残卷按在胸口，泪水坠地成冰。
五里外往生谷中，梵樾正将鱼佩碎片嵌入石碑。碑文亮起：“双生换命，逆天改魂。”白烁的惊呼被夜风吞没：“阿姐的命是我自愿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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