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愁别绪

转眼到了紫薇和尔康启程的日子。因是获罪离宫，自然不会有永琪和赛娅奉旨赈灾时那般盛大的欢送仪式。启程前一日，众人齐聚会宾楼设宴，为二人饯行。

会宾楼

紫薇特意选了临窗的位置，从这里能望见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她早前就托小燕子邀请过乾隆出席他们的这顿践行宴，可皇阿玛终究没有来——他对自己和尔康的气，显然还未消尽。

「来！」小燕子举起酒杯，声音比平日更响亮几分，「祝紫薇和尔康一路顺风！」她的笑容灿烂得有些刻意，眼角却微微泛红。

「一路顺风！」众人齐声应和，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紫薇今日穿了件素雅的藕荷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子。她抿了一口酒，轻声道：「我和尔康虽然要分开两年，但能得皇阿玛从轻发落，已是万幸。」说着看向小燕子，「多亏了小燕子...」

「哎呀说这些做什么！」小燕子挥挥手打断她，又给众人斟满酒，「今天只许说高兴的事！」

尔康坐在紫薇身侧，始终握着她的手。这位往日意气风发的御前侍卫，如今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我和紫薇约定好了，每两个月都会托人送信回来。」

晴儿闻言笑道：「那我和箫剑成亲时，你们可得写信祝福我们。」她说着看向身旁的箫剑，眼中满是柔情。

箫剑点点头，举起酒杯：「等你们回来，我和晴儿的孩子怕是都会叫姑姑、姑父了。」这话引得众人哄笑，冲淡了离别的愁绪。

晴儿从袖中取出一本装帧精致的蓝皮册子，轻轻推到紫薇面前：「这是我凭着陪老佛爷在五台山时的记忆写的。」她翻开扉页，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从山脚到庙宇的每一条小路都记在这里，连下雨天哪段石阶容易打滑都标注了。」

紫薇接过册子，指尖抚过那些工整的字迹，每一笔都透着晴儿的用心。她抬头时，眼中已噙着泪光：「晴儿...」

「五台山不比京城，」晴儿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却郑重，「冬日严寒，夏日多雨，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她顿了顿，从腰间解下一个绣着莲花的荷包，「这里头是些常用药材的方子，我都按季节分好了。」

另一边，尔泰搬出一个沉甸甸的檀木匣子，「啪」地放在尔康面前：「哥，这是我和箫剑这些日子精心挑选的兵书。」他掀开匣盖，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线装书册，「《纪效新书》、《练兵实纪》都在里头，还有几本边疆舆图。」

尔康怔怔地看着这些书册，每一本的扉页都有尔泰和箫剑的亲笔批注。他喉头滚动了一下：「你们...」

「虽说皇上派你去的是太平地界，」箫剑接过话头，手指在《守城录》的书脊上轻轻一点，「但近来缅甸蠢蠢欲动，多些准备总没错。」

柳青和柳红端来几个精致的食盒，掀开盖子，里面整齐码放着各式糕点——松软的桂花糕、酥脆的杏仁饼、香甜的枣泥酥，都是紫薇和尔康平日爱吃的。

「路上带着，」柳红抹了抹眼角，「都是今早现做的，能放好些日子呢。」

紫薇看着这些熟悉的点心，想起往日大家在会宾楼谈笑风生的场景，不禁又红了眼眶。尔康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无声地给予安慰。

小燕子看着众人纷纷送上临别赠礼，心里突然着急起来。她频频望向门外，像是在期待什么人出现。可那扇雕花木门始终静静关着，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日影渐渐西斜，窗外的梧桐树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尔康忽然站起身，举起酒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今日一别，山高水长，望诸位珍重。」

众人纷纷起身，酒杯在烛光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芒。紫薇眼中含泪，却强撑着微笑：「待重逢之日，我们再在此处把酒言欢。」

众人举杯正欲饮下，雅间的雕花木门突然被推开，紧接着，乾隆爽朗的笑声传了进来：「怎么，朕不来，你们这践行酒就喝上了？」

紫薇手中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酒液溅湿了裙角也浑然不觉。她红着眼眶冲向门口，脚步踉跄间险些被自己的裙摆绊倒。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肩膀——那双手上戴着的翡翠扳指，她再熟悉不过了。

「皇...皇阿玛...」紫薇仰起脸，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尔康也急忙赶到门口，两人下意识就要跪下，却被乾隆一把拦住：「在宫里还跪不够吗？」他今日穿了件靛青色常服，腰间只悬了块羊脂玉佩，看起来比平日随和许多，「今日朕是微服出宫，不必拘礼。」

小燕子站在桌边，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乾隆环视一圈，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紫薇和尔康身上：「怎么，不请朕入席？」

紫薇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让开位置。尔康更是手足无措，亲自搬来最宽敞的太师椅，又用袖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乾隆入座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紫薇：「这是五台山主持的手书，你带去交给他，自会有人照应。」又看向尔康，「至于你...」他从袖中抽出一道密旨，「边关将领见了这个，会给你行些方便。」

「都愣着做什么？」乾隆突然提高声音，拿起桌上未动的酒杯，「这践行酒，朕也要喝一杯！」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举杯。小燕子趁机挤到乾隆身边，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换来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眼神。

酒杯相碰的瞬间，紫薇的泪水终于落下。她仰头饮尽杯中酒，辛辣中带着一丝甘甜，就像此刻复杂的心绪——离别的苦涩中，终究还是掺着被原谅的甜蜜。

养心殿

天刚蒙蒙亮，乾隆便醒了。他习惯性地侧过身，将怀里的小燕子搂得更紧了些，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这才轻手轻脚地起身。

谁知今日不同往日，他才刚坐起身，小燕子竟也跟着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揉了揉脸，道：「我伺候您更衣吧。」乾隆一怔，随即失笑：「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小燕子已经掀开锦被，趿拉着绣鞋下床，踮起脚解下架子上挂着的龙袍，笑嘻嘻道：「怎么，我就不能伺候您一回？」

乾隆由著她替自己整理衣襟，系上盘扣，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脸上。她今日格外认真，手指笨拙却细致地替他整理朝服，可眼尾却时不时瞥向神武门的方向——那是紫薇今日离宫的方向。

「朕这是沾了紫薇和尔康的光啊。」乾隆低笑，「你搬来养心殿一年多了，这还是头一回替朕穿朝服。」小燕子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撇嘴：「也不全是……我也想学学怎么给您穿朝服，再送您出门上朝。」

乾隆心头微动，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叹道：「今日紫薇离宫，你在这儿望着南方；一个月后你离宫，就只剩朕日日在这儿望着南方了。」小燕子眼眶一热，却强撑着笑：「那您看南方的时候，我也一定在看着北方。」

乾隆深深看她一眼，没再多言，只是牵起她的手，一同走到殿门口。晨风微凉，吹动两人的衣袍。他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了几下，低声道：「朕走了。」小燕子点头，目送他踏出殿门，直到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