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求一死

屋漏偏逢连夜雨。

皇城外，暴雨倾盆，永定河的水位暴涨，浑浊的浪涛拍打着堤岸，仿佛随时会冲破束缚。乾隆站在驿站窗前，眉头紧锁，望着窗外如注的雨帘，心中隐隐不安。

「皇上，雨势太大，恐怕今日无法回宫了。」福伦低声禀报。乾隆沉默片刻，终于点头：「罢了，明日一早再启程。」

而此时的紫禁城内，皇后派出的太监在暴雨中艰难前行，却因道路泥泞，马匹难行，最终未能追上乾隆一行。消息，终究没能传出去。

第二日清晨，雨势稍缓，但天空仍阴沉得厉害。乾隆站在驿站门前，望着泥泞不堪的官道，眉头紧锁。

「皇上，雨虽小了，但道路难行，不如直接回宫？」福伦小心请示。乾隆沉思片刻，摇头道：「昨日暴雨，永定河下游恐有隐患，朕得亲自去看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傍晚前务必赶回宫。」

福伦欲言又止，终究不敢多言。一行人只得继续沿河巡视，这一耽搁，又是整整一日。

直到暮色四合，乾隆才匆匆踏上回宫的路。宫门前，一个浑身湿透的老嬷嬷等在雨中，见御驾归来，立即扑上前去：「皇上！老奴奉皇后娘娘之命，有要事禀报！」

乾隆心头一紧，挥手示意侍卫退下。老嬷嬷颤抖着声音，将昨日宝月楼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当听到「还珠格格听闻皇上留宿宝月楼」时，乾隆脸色骤变，一把推开身旁撑伞的小路子，竟是不顾形象地在雨中狂奔起来。

雨水打在脸上，冰冷刺骨。乾隆的心跳如擂鼓，耳边全是老嬷嬷那句「格格踉跄着被皇后娘娘和晴格格送回隆禧馆」。他从未如此慌乱过，甚至踩到水坑踉跄了一下也顾不上，只拼命往隆禧馆的方向奔去。

隆禧馆

「小燕子！」乾隆一把推开殿门，龙袍上的雨水在地砖上洇开大片水渍。出乎意料的是，殿内异常整洁，没有想象中的满地狼藉。小燕子一身素白旗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直挺挺地跪在殿中央。殿内空荡荡的，连平日伺候的小满和谷雨都不见踪影。

他推门带进的冷风让小燕子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颤，显然已经跪了很久。听到动静，她缓缓抬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皇上。」她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求您赐我一死吧。」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直直刺进乾隆心口。他踉跄着后退半步，龙袍上的雨水滴落，在地砖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你...你说什么？」乾隆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小燕子缓缓抬起头，泪水在烛光下泛着破碎的光：「蒙丹进宫刺杀一事，我才是主谋。」她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求皇上砍了我的头，放了紫薇和尔康吧。」

她深深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我死了，就不会再碍着皇上和香妃娘娘了。」一滴泪砸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水痕，「我不会怪您的...无论在天上还是地下，我都会日日感谢您放了紫薇和尔康，也会...也会夜夜祝福您和香妃娘娘幸福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声音已经哽咽得几乎听不清，瘦弱的肩膀在素白的衣衫下微微颤抖，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燕子。

乾隆深深叹息，目光沉痛地望向小燕子：「朕与香妃，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小燕子终于肯抬头看他，眼中仍带着倔强的泪光。乾隆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想让她起身说话，可她却固执地跪着，不肯移动半分。

乾隆不再多言，直接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小燕子惊呼一声，挣扎着要下来，却被他稳稳地放到了窗边的软榻上。

随后，乾隆后退半步，抬手解开了自己的外袍。小燕子冷笑一声，别过脸去：「皇上这是做什么？我哪有香妃娘娘那般能让您满意？」

乾隆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卷起里衣的袖子，揭开缠着的丝巾，露出前臂上一道狰狞的伤口——因未得到妥善包扎，伤口已经红肿发炎，边缘泛着不祥的暗红色。

「伤……？」小燕子猛地转过脸，瞳孔骤然紧缩，「啊！」她惊呼一声，顾不得膝盖的疼痛，挣扎着要起身，「得传太医！这伤都发炎了！」

「先听朕说完。」乾隆按住她的手，声音坚定。

小燕子咬住下唇，强忍膝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去取药箱。她让乾隆坐在软榻上，自己则是蹲了下来，颤抖着手，用烈酒为伤口消毒，指尖轻轻拂过红肿的肌肤时，眼眶又红了：「这得多疼啊……」

「是很疼。」乾隆凝视着她低垂的睫毛，「就是靠这份疼痛，朕才找回了神智，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小燕子的手微微一顿，继续专注地为他包扎，但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乾隆轻叹一声，继续解释：「那日与你争执后，朕独自饮酒消愁。老佛爷突然来访，说要一起去宝月楼审问香妃关于蒙丹一案。朕想着尽快查清真相，好给你一个交代，便立即随老佛爷过去了。」

他苦笑一声：「谁知茶水竟被下了药，朕与香妃都中了招。情急之下，朕摸到了一把匕首......」乾隆指了指前臂上的伤口，「就是这一刀，让朕在最后关头清醒过来。」

小燕子包扎的手突然收紧，惹得乾隆「嘶」了一声。她慌忙松开，却又忍不住轻轻抚过那道伤痕。

「可惜终究不敌药力，昏睡了过去，这才有了留宿宝月楼一说。」乾隆的目光紧紧锁住小燕子的眼睛，「但朕发誓，绝没有违背对你的承诺。」

小燕子惊讶地抬头，嘴唇微微颤抖：「可...可香妃娘娘服毒自尽，被救醒后又说对不起我...还有她身上那些红痕…」

乾隆把衣袖再挽高了些，露出几道瘀痕，有些暗红，有些青紫。小燕子惊得掩住了嘴巴，转身翻找着药箱里的活血化瘀膏。 「那药性让人站都站不稳，我们都从软榻上跌落在地。」乾隆苦笑一声，「也幸好跌落在地，才让朕摸到那把匕首，勉强找回神智。」

「香妃则是早早就神志不清地昏睡过去。」乾隆无奈摇头，「第二日朕急着出门巡察永定河，来不及与她解释清楚，让她自己也误会了。如果朕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朕宁愿不去巡察永定河，也要跟你解释清楚啊。」他郑重地说道，「小燕子，朕对你的承诺，从未改变。」

小燕子包扎好伤口，缓缓站起身，目光直视乾隆：「茶水怎么会被下药？」

乾隆长叹一声，眉宇间尽是疲惫：「应该是老佛爷......她故意引朕去宝月楼，又在茶中下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老佛爷知道，碍于含香回疆公主和神女的身份，朕不能杀她。她这样做，是想让含香从此安分做个妃子。」

小燕子低头沉默良久，半晌，她才轻声说道：「我包扎得不好......还是传太医来看看吧。」

乾隆猛地从软榻上站起，一把拉住正要转身离去的小燕子。两人距离骤然拉近，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乾隆俯身逼近，深邃的眸子紧紧锁住她的双眼，声音低沉而紧绷：「小燕子，你是不是......不信朕？」

小燕子被迫仰头与他对视，呼吸不由一滞。她能清晰地看见乾隆眼中翻涌的情绪——焦灼、痛楚，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脆弱。他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龙涎香和雨水的潮湿气息。

小燕子感觉到握着自己手腕的掌心微微发烫，甚至能感受到他急促的脉搏。她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我......」

「看着朕的眼睛说。」乾隆打断她，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朕要听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