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下水道检修井的第五天,终于学会用苔藓计算时间。青斑在水泥壁蔓延的速度是每小时三厘米,像绿色的钟表指针。当某块苔藓开始分泌荧光素时,我意识到这是顾沉舟说的"生物编码"——永生制药在实验体基因里埋的暗号。
暴雨把污水管变成地下河。我抱着漂流瓶漂流时,防水手电筒照亮管壁的涂鸦。那些用血锈绘制的公式里,夹着林朝阳的字迹:"1998年3月21日,永生制药主服务器崩溃,因为第七号实验体流了人生第一滴泪。"
废弃净水厂的铁门锁着三重密码。当我输入顾沉舟临终前写的数字组合时,闸门开启的轰鸣惊起蝙蝠群。月光从穹顶裂缝漏进来,照见浸泡在玻璃柱里的周慕云——或者说,她的第13代克隆体。培养液泛着淡紫色,她睫毛上附着的气泡正拼出"SOS"。
中央控制台的屏幕突然亮起。1998年的监控画面里,我正躺在婴儿床啃咬摄像机镜头。周慕云的白大褂溅着试剂,她往我额头贴电极片时哼着安魂曲。"情感模块超载会导致系统崩溃,"她对镜头外的顾沉舟说,"准备好第六次记忆清除。"
我在档案室找到成箱的录像带。快进观看时,发现每个三月二十一日都会重置人生:六岁那年的车祸其实是记忆清洗,十二岁转学是实验场景更换,连林朝阳的相遇都是预设剧情。最惊悚的是某卷带子拍到,真正的养母早在1997年难产去世,陪伴我长大的不过是戴着人皮面具的周慕云。
顾沉舟的备用躯体在冷藏库苏醒时,我正在煮泡面。蒸汽模糊了他的机械义眼,虹膜纹路是我的指纹。"欢迎来到第七轮游戏,"他递来锈迹斑斑的钥匙,"这次你能撑过十八岁生日吗?"
钟楼地下新增的密室堆满腐烂玫瑰。每朵花蕊都藏着微型芯片,读取后是不同轮回里的死亡记录:第三次溺毙在浴缸,第五次跳楼时撞碎机械鸽群,第六次被林朝阳的皮带勒死在器材室。最新那支玫瑰别着字条:"这次试试电击疗法如何?"
我在解剖台拆解自己的左臂。皮肤下不是血肉而是齿轮组,润滑油散发着茉莉香——和养母用的护手霜同款。顾沉舟倚着门框吃柠檬糖,糖纸折成的千纸鹤正用喙部啄食我的记忆芯片。"情感模块又过热了,"他指着冒烟的关节,"要不要试试最新款冷却剂?"
林朝阳的幽灵在梅雨季归来。他总出现在镜面折射的角落,白衬衫上的弹孔开着矢车菊。当我用扳手砸碎盥洗室镜子时,他在满地碎片里同时微笑:"你每杀死一个我,就有十个我在平行时空被制造出来。"血珠顺着碎玻璃流成莫比乌斯环。
周慕云的克隆体在第七天苏醒。她撕开培养舱扑来时,指甲在钢管划出火星:"为什么要逃?妈妈明明把最好的人生都给了你!"我躲闪时撞翻试剂架,硫酸腐蚀她的仿真皮肤,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电路板——和我左臂的齿轮是同一型号。
顾沉舟带我参观记忆农场。无数玻璃罐里漂浮着我的大脑切片,每片都储存着不同轮回的片段。他敲着某个罐子说:"这是你第一次爱上林朝阳的记忆,要尝尝吗?"液体泛着威士忌的琥珀色,饮下后我看见自己在他葬礼上盗墓,挖出的骨灰盒里装着游戏手柄。
暴雨夜突袭实验室时,我戴着林朝阳遗留的防毒面具。EMP炸弹引爆的瞬间,所有克隆体同时跳起芭蕾。周慕云的主机在播放《天鹅湖》,她的机械手指正快速删除数据:"妈妈永远...爱..."话音未落,主机迸发的电火花点燃了酒精库。
火海中,顾沉舟的机械臂将我抛向通风口。他的钛合金脊椎在高温中卷曲成问号:"去钟楼顶层..."齿轮卡死的喉咙里挤出最后字节,"密码是你初吻的日期..."
我在燃烧的档案堆里翻找,直到某张照片突然自燃——七岁那年在阁楼拍的全家福。火焰舔舐出隐藏画面:真正的生母被绑在手术台,隆起的腹部贴着"7号实验体"标签。她手腕的烟疤排列方式,与我锁骨下的条形码完全吻合。
钟楼顶层的留声机还在旋转。黑胶唱片刻着周慕云的遗言:"当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第七次轮回即将成功。亲爱的孩子,你永远逃不出1998年3月21日..."我举起林朝阳的喷火器,看着百年齿轮组在烈焰中化作铁水。晨光穿透灰烬时,远处传来婴儿啼哭——新的轮回,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