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的防蓝光眼镜在X光室泛起诡异幽光。当我们撬开"永生制药"废弃仓库时，冷冻柜溢出的白雾中浮着冰晶，像被定格的大雪。他举起盖革计数器，指针在靠近第七号储物柜时疯狂震颤，如同我此刻的心跳。
"欢迎回家。"他踹开锈蚀的柜门，寒气裹着文件袋倾泻而出。1998年的实验日志用红绳捆扎，封面指纹印是我的婴儿足型。我翻开第一页时，解剖室的记忆突然倒带——福尔马林里的婴儿标本睁开眼，瞳仁是实验室特有的琥珀色。
周慕云的录像带在午夜自动播放。老式电视机泛着绿光，画面里的她正在给婴儿注射紫色液体。"第七组端粒酶活性提升显著，"她对着镜头扶了扶无框眼镜，"可惜情感模块出现排异反应。"突然有双手从屏幕外伸入画面，递来奶瓶的瞬间，我认出那只虎口的月牙疤——是二十年前的顾沉舟。
"解释。"我把手术刀抵在他喉结，刀面映出我们纠缠的影子。他喉结滚动着笑："那年我十七岁，是周教授的实验室助手。"窗外惊雷劈断电线，应急灯亮起的刹那，我看见他颈动脉处的条形码，编号1998032106。
仓库深处传来婴儿啼哭。我们循声找到暗室时，老式放映机正在循环播放我的出生影像。脐带剪断的瞬间，画面突然倒流，鲜血重新涌回母体。"这是第207次观看，"顾沉舟抚摸胶片齿轮，"每次重播，你的记忆就会被覆盖一层。"
我在标本室找到自己的胚胎标本。玻璃罐上的标签注明"情感缺陷型"，福尔马林里漂浮的胎儿手握微型相机。当我把罐子摔向地面时，液体竟逆着重力流回裂缝，仿佛连命运都在拒绝我的反抗。
林朝阳的第十封信裹着铁锈味。这次信纸是少管所的体检报告，心电图用红笔圈出异常波段："他们说我心脏长在右边，难怪每次心动都像在疼痛。"附赠的磁带里是电流杂音，倒放时却是周慕云的声音："第七号实验体出现情感复苏，立即启动记忆清除程序。"
顾沉舟在暗房冲洗出新照片。画面里五岁的我正在孤儿院沙坑玩耍，背景里穿白大褂的周慕云举着摄像机。更惊悚的是，我怀中的破布娃娃正扭头看向镜头，纽扣眼睛反射着人脸。
"昨天黑进气象局数据库，"他调出1998年3月21日的雷电分布图，"你出生时有球状闪电击穿产房窗户。"卫星云图显示，当天所有积雨云都呈双螺旋结构，如同上帝在天空绘制的DNA链。
我们在午夜潜入妇幼保健院停尸房。当顾沉舟用激光切开冷柜锁具时，我听见尸袋里的手机在响铃。1998年的诺基亚3310，来电显示是串乱码。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听筒传来婴儿啼哭与周慕云的哼唱声，混合着手术器械的碰撞。
解剖台下的暗格藏着微型胶片。放映时画面剧烈抖动，显示我被养母抱出火场的真相——她身后红裙翻飞的女人竟是年轻时的周慕云，两人交换婴儿的动作熟练如魔术师。更可怕的是，燃烧的福利院外墙浮现荧光编码，正是我锁骨下的条形码数字。
顾沉舟突然发病是在凌晨三点。他抽搐着蜷缩在实验室角落，瞳孔交替缩放："他们...他们在我芯片里装了自毁程序..."我扯开他衬衫，发现心脏位置的皮肤正在透明化，机械齿轮在血肉间若隐若现。
我抱着他冲进暴雨时，路灯在积水里投下环状光晕。救护车鸣笛像是从另一个维度传来，顾沉舟用最后力气在我掌心写字：找钟楼。他的手指冷却时，我腕间的烟疤突然发烫，排列成猎户座腰带形状。
钟楼地下室的发现令人作呕。成排的玻璃罐里泡着编号1至6的婴儿标本，每个都长着顾沉舟的脸。第七号空罐贴着我的照片，备注栏写着："唯一成功融合人类情感的仿生体，需定期更换记忆芯片。"
我在控制台找到记忆重置记录。最近一次是三天前，清除片段包括林朝阳在器材室的吻、养母临终的笑容，以及顾沉舟在暴雨中微笑的侧脸。操作者签名赫然是周慕云，日期显示她三个月前已死于肺癌。
林朝阳逃出少管所那夜，我们在焚烧厂相见。他举着偷来的喷火器，蓝焰照亮满墙实验数据："我黑进了他们的云端。"颤抖的指尖划过全息投影，"你看第七号观察日志——'实验体对同性产生爱慕情绪，证明情感模块已失控'。"
当特勤部队的探照灯刺破黑暗时，林朝阳把我推进装尸袋。隔着帆布缝隙，我看见他哼着《夜来香》走向枪口，双手高举的姿势像在谢幕。子弹穿透胸膛的瞬间，他转身比出口型："快跑，矢车菊男孩。"
我在下水道漂流三天后，在出口处捡到漂流瓶。瓶中信是顾沉舟的笔迹："当你读到这些时，我已经是第六个重置的06号。记住，眼泪会腐蚀记忆芯片。"附带的U盘里，二十年前的周慕云对着镜头流泪："妈妈永远爱你，哪怕你是第七次轮回的产物。"
黎明前，我吞下所有红色胶囊。幻觉中看见林朝阳在解剖台上苏醒，缝合线绽出矢车菊；顾沉舟的机械心脏长出血管，与我的脐带相连；周慕云举着摄像机从火场走出，镜头盖上是养母最爱的珊瑚色口红。
当记忆如潮水退去时，我最后想起的是七岁那天的阁楼。那些被撕碎的领养证明在月光下自动拼接，组成完整的实验协议——签署日期1998年3月21日，乙方签名处按着我的婴儿脚印，血色油墨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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