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英下了最后指令,灭门!
远徵像条濒死的鱼般拼命挣扎,此刻再多一分强硬,恐怕便会化作尘埃消散。惊宇凝视着战英,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犹豫。这毕竟是自己的母族啊,挥刀斩落容易,可一旦真动了手,回家又该如何面对母亲?更何况,若是将这全族尽数抹去,远徵又该何以为继?小冉又该如何自处?想到此处,他紧闭双眼,用力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就给他一个台阶下吧。
“二哥,我先前答应过他们,若交出宫尚角,远徵就能与我们回云梦泽,此事便就此了结!”惊宇抬手轻抚远徵的额头,见他被打得不轻,眉间满是愧疚,低声安抚让他安心。然而,战英却像被一口气噎在喉间,进退不得,怀中的远徵呼吸急促,似有窒息之感。战英平日最擅嘴硬,此时却一言不发,仅迅速出手,在远徵胸前点了几下,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长长吐出几口气,“哥,求你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既像恳求,又似无声的妥协。
远徵话未说完,便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双眼无力地挣扎了几下,却硬生生撑着没有昏厥过去。他嘴唇微颤,断断续续地呢喃着:“哥……别……别丢下我……我们……一起……”怀中抱着他的手臂不由得收紧了几分,那无声的回应仿佛已是一种默许。惊宇抬手挥了挥,示意松开被制住的长老,随后目光扫过脸庞肿胀的宫子羽,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这,也配称作执刃?堂堂宫门之主?呵,换作是我,我都觉得丢人!
确认了一下眼神,惊宇不紧不慢走了过去“执刃大人,先前我曾言明,交出宫尚角一人,远徵跟我们回云梦泽做我墨家人,如今,您想好了么?!”抱着双肩俯视下来,那眼神跟看傻子似的。宫子羽苦笑挣扎,看了看已经无力抵抗的众人,他还有余地么?
“可否……以我之命,换取他的生机?”他抬眸望向远处沉默无言的宫尚角,脑海中翻涌起往昔那些督促与指点的片段,不由得心生愧疚,低声道:“当年父兄惨遭横祸,宫门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本就不该是我。更何况,在父亲健在时,便已将少主之位交予了宫尚角。那时年少气盛,我还固执地以为自己同样能够胜任,但到头来,嘴硬又能改变什么呢?身为执刃者,却连族人都无法保护;商宫姐姐虽为女子,却是火器、兵器双绝的好手;角宫常年奔波于江湖之间,不仅为宫门立下赫赫威名,更令整个武林为之忌惮,积累财富让宫门得以延续;徵宫之主甚至未及弱冠便撑起了一宫之重担,堪称百年难得一遇的毒术奇才!唯独我……百无一用!”
这一次,他是真的认清了自己,既做不了上阵杀敌兵也做不成运筹帷幄的帅,先前的骨头瞬间被碾碎!
“换我吧!就算被你们所有人轻视,我也是羽宫嫡系,宫门执刃!墨家少主的奇耻大辱,由我来承担!”他目光坚毅地望向宫尚角,这一次,他终于挺身而出,扛下了这份责任。然而,回应他的并非一丝一毫的怜悯。墨惊宇不疾不徐地蹲下身,语气冰冷而锋利,“你以为我在跟你讨价还价?”
“差不多了——”
绿拂双手叉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眼前的对峙。宫家的事,她本无意过问,可终究,那个不争气的家伙让她放不下心。“羽公子,和墨家谈判总得拿出点本钱来!”言罢,将随身带来的锦盒打开,心中默念三遍“叨扰了”。双手托起——宫门墨氏南湘之神位,绿拂步履沉稳地走上前,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战英公子,或许你自己该好好思量一番——面对母亲之时,如何启齿诉说灭她夫家满门的过往?你要取人性命的,可是她的子侄!”
惊宇与战英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色骤变,乌云密布。他们仿佛此刻才恍然记起,眼前这位看似随意插手局势的女子,并非寻常角色。她是远徵亲笔录入宗谱的若华夫人,是姑母膝下的儿媳……在场诸人屏息凝视,一时间气氛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拳捶到地上,罢了!
“我答应!”战英被这荒唐的一幕弄得心烦意乱,似乎定了结局。墨家人都选择了收手,开始聚拢了过来,正衣冠、行礼。
墨战英想要背起远徵离开,墨烁月扔给宫尚角一把刀,“我要是你早就抹脖子了!”
人之将死,死鸭子还是要嘴硬!
“墨战英,你以为杀了我带走远徵,就算你赢了?我告诉你,方才他喊得哥哥是我!我可以死,无妨,但,远徵绝不会跟你走……他,是我一手带大的!”
绿拂恨不得给他一嘴巴子!
战英腾不出手刀了他!
“该死!”俩人默契的脱口而出——
仿佛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宫尚角笑了,“临死前,远徵原谅我了!他,爱我~”其实,中了血斩他也是活不成的,不过是个早晚而已。
一心为了宫门为重,换来了是无数人的质疑~
一朝踏错,万劫不复!哪怕一人也无,偌大一个宫门,除了远徵……
苏绿拂气不打一出来,宫尚角,你是真怕自己死的慢啊!!!
刀来不及架到脖子上,绿拂稳稳安置好夫人牌位,冲到那抢着去阎王殿的人跟前,狠狠一脚踹在他脸上“你个王八犊子!我问你,你死了容易,行徵呢?睿儿呢?!”绿拂撒泼不是头一回,但是跟宫尚角开撕还是实属罕见……
被一脚踹得鼻血四溅,脑袋险些从肩膀上飞出去。他抹了把嘴角,梗着脖子怼回去:“干你何事?”话音未落,却见绿拂猛地扯着嗓子尖叫起来:“宫行徵是我一手养大的!睿儿管我叫娘!你说干我屁事?!老天爷要是有眼,能让我们换一换,我宁愿他们俩全是我和远徵生的,一了百了!你以为谁稀罕你这种东西?!”她一边骂,一边像拎小鸡似的攥住他的衣领,恨不得直接掐断他的脖子,“我问你——那个不值钱的宫远徵,离了你这个便宜货,就算没服毒自尽、灰溜溜滚回云梦泽,他还能活吗?!”
这话即是对宫远徵说的,也是对墨家人说的!
一针见血啊!
远徵渐渐转醒,他拉着战英哥哥,眼睛似乎肯定了绿拂的说法,他就是这么没出息!
战英近乎绝望的质问
墨家所有亲人,比不上他宫尚角半分?
“你总说他待你好,难道我们,待你不好吗?如果,你七岁那年跟我回云梦泽,就不会是从小到大只有他一人疼你待你好,你知不知道?!祖父没有原则的宠着你成全你!我爹,我叔叔把墨家最好的小冉嫁给你,爱你、信你、护你!念琛,更是为了你险些赔上父子两条命!你知不知道那血莲要付出什么代价?!他活不了几年了你知不知道?!”战英还是说出了心中酸楚,墨家血莲的秘密,多年来只传宫主!
血莲的培育,需满足三个苛刻的条件。供养者必是连续服食冰莲花蕊一年以上的墨家后人,并且要将《地藏血寒经》修至第九重境界,方能抵御那寒冰莲池的侵袭。以自身内力温养花根,使其在寒冰之下持续生长百日,此过程绝不可中断,否则便会前功尽弃。待到花开之际,寒毒便会侵入体内,届时已是回天乏术!
“不会的!念琛先前服用过续命丹——”远徵上下牙打架,思绪凌乱,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战英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力道不轻不重,却足够让他从混沌中清醒过来。“若非先前那颗续命丹吊着,他早就没命了!更别说后来为了墨庭风不惜动用冰火两重天,寒毒早已侵入血脉。即便我倾尽全族之力,也难保他能熬过而立之年!”声音冰冷如刀,字字剜心。真相被撕裂成碎片,摊开在众人眼前,每一个字都仿若催命符。
“宫尚角把他丢进地狱蹂躏,断了他最后的生路!而你,却在他无助哭喊着求你救救他的时候,没有回头!”双手拎起远徵衣领眼睛像淬了毒一般“你是他拿命换的小叔叔!”
那一天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念琛双手竭力向前伸去,哭喊哀求,却只换来了他冷漠离去的背影。那种无望的痛楚,是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绝望?战英并未回头再看他一眼,他不愿面对那悔恨交加的模样。挥袖遣散众人后,战英直面宫尚角,一身凛冽杀气几乎令人窒息。“即便心中满是对你的怨恨,念琛终究还是信守了承诺,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养育血莲,为远徵续命!墨家从未背弃信义,何况当时他还有斯垚,赌上的可是父子两人的性命!你试问自己的良心,你的所作所为,真的能够问心无愧吗?!”
那是怎样一张复杂的脸,战英几乎忍着恶心死死盯住“怪我!怪我当初在云梦泽就不该救你!你活该受丧子之痛,如果我没出手,那杀子之仇,你打算找谁去报?你说啊?!”
“真真是天生一对!全不长良心!”绿拂本打算求情,但说到底,救宫尚角他实在张不开嘴,偏偏宫远徵又不值钱,无奈,只好拿出最后的底牌——天机宫主令!这是当初在杭州,战英给行徵的。荒唐、可笑!绿拂不让眼泪流出来,厚着最后的脸皮,“老家主过身前,认了宫尚角,十八游侠认主,睿儿是你侄子!他是行徵、睿儿的亲爹,你就念在老家主,念在你已经过世的母亲,饶了他吧!”
战英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那枚令牌,心头百感交集。他记得那时的温存与疼爱,也深知行徵的身份和责任,可这又如何能让他甘心?最终,他迈步走到远徵面前,声音低沉却清晰地问出一句话:“回云梦泽团聚,还是随宫尚角留下,背弃母族,守着这片残破的宫门?”
得到的,只是远徵深深俯身,以一记沉重而无声的叩拜作出了回应。战英的眼神微微颤动,明白了答案,却也不得不咽下那份难以言说的苦涩。
战英对着母亲的牌位落膝下跪,连说了三句抱歉!
不肖儿聘远让你失望了
答应了与母族戮力同心,儿做不到了
发誓一生一世待弟弟好,从今以后食言了
嗤啦一声,裁下衣摆
“墨祥从此以后,与宫门再无瓜葛!你宫远徵于我,再不是兄弟!”断了的衣襟扔在他脸上,全做一把利刃!
“战英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