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念琛跟着庭风一路南下,走了大概四天,“咱们到了,先休息几天。”马车停在了一处陌生的宅院——烟云泽
小少爷探出身子匆匆看了一眼,旋即又迅速坐了回去。庭风见状,心中陡然一紧,生怕他又哪里不舒服,连忙将他搂入怀中,“怎么了?”怀中的人一脸酸涩地开口,“是墨家……玉衡门。”他年纪尚幼,自离家后便一直随庭风四处游历,所见虽不多,但自家门下的标识却认得清清楚楚。
烟云泽,这里是墨家玉衡门在江湖上的驻点之一。因常年与各大门派交好,这些联络点分散于各地。若是寻常墨家子弟,或许并不知晓这些隐秘之处,然而身为天玑宫十八游侠之首、常年行走江湖的墨庭风,对于这些联络点的了解,恐怕无人能及!
墨家天玑宫少主琉璃挂,确实比他自己的好用!
然而迎接他的确是格外滑稽……
先是庭风现场写了两封信,要求必须按照日子送到,区区一个管事,在他面前都是不敢抬头的存在。
原本,庭风的位分就不低了,如今,托小少爷的福,他是一宫之主了,地位仅次于家主!
墨家等级制度森严,犹如一座巍峨的金字塔。那家主稳坐于塔尖之位,其权柄与威严无人能及。仅次于家主之下的是四门三宫主位、少主。
那些因年纪或身体缘故卸任的家主或主位之人,虽已不再为家族琐事操劳奔波,但他们的尊威依旧如往昔般不可撼动。一旦他们站出来主持大局,新任者也难以望其项背,如此一来,墨家也算保有一丝温情,并不会让功臣有“人走茶凉”的悲戚之感。
再往下,则是三宫堂主与四门掌事。而灵主与管事又在其下,最末的是令主和闻事,他们在三宫与四门之中,各有其职,遵循着墨家的秩序默默运转。
在天枢宫与天玑宫中,存在着两个特殊而重要的身份。其一为天枢宫的两大执法长老,(前头已废,庭风他爹还在抄家规),承担着管家法的重任;其二则是天玑宫的十八游侠,他们肩负着更为非凡的使命——竟是家主候选人的身份。
这两种身份尊崇无比,仅次于各宫之主。
因此,从等级制度来看,庭风原本与他父亲处于同一层级,然而如今,尽管辈分上有所降低,但在职位等级上,他却高出了父亲一级。按照墨家的规定,以下犯上的行为最轻也要遭受板子之刑。这便是为何十六岁的小念琛,能够在宫家对他的亲姑姑有所“惩戒”,因为在墨家之中,平级之人按年岁论资排辈,而上下级之间则完全不考虑年龄与辈分,只看重位分高低。哪怕少主年仅十六岁,庭风他爹来了,也必须行跪拜之礼。
但是庭风身为家生子,与嫡系公子和姑娘相比,自是低了一等。长久以来,他已习惯在众人面前矮人一头,凡事都忍气吞声。就像墨若冰,哪怕他们同为十八游侠,位分相同,可她毕竟是嫡出大小姐,只要她想打,庭风和弟弟便只能默默承受,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心中纵有不甘,也只能深深埋藏。
庭风妥善安置好一切事务后,当晚用过晚膳,见小念琛无所事事地发呆。这一个多月来,小念琛一直郁郁寡欢,(有点产后抑郁)。庭风见状,轻轻牵起他的小手,带着他去逛夜市。
城中的夜市热闹非凡,人声鼎沸中夹杂着各种叫卖声与欢笑声。灯光璀璨如星,映照在琳琅满目的摊位上。或许是被这份热闹的氛围所感染,又或许是孩童那纯真的心性使然,小少爷渐渐沉浸其中,先前的忧愁仿佛被这热闹的人间烟火所驱散,不知不觉间竟忘记了那些烦恼。
念琛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个摊位前。只见此处早已排起了长队,人们交头接耳、跃跃欲试。原来是一位号称“半仙”的算命先生在此设摊,据说他每月仅出摊一次,而最令人称道的是他对姻缘的预测极为精准。难怪今日会有这么多少男少女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探究竟,生怕错过这难得的机会,更怕错失与自己心上人相遇的缘分。
正所谓冤家路窄,就在念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时,不经意的一瞥间,他的目光便落在了一个人身上——张梦婵。那熟悉的身影即便是在人群中也如此醒目,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将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据说,她还没嫁人!且,三十好几了都,还不成亲!(你还挺操心)
看相的老者轻轻放下张梦婵写下的生辰八字,脸上露出无奈之色,随之摇头轻叹:“姑娘啊,老朽已为你推算过多次了。这位公子与你确是有缘无分,绝非命定良缘,这缘分强求不得,还是尽早放下为好,放下便能自在。”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眼中泪光闪烁,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我知道……可是,若我非要强求呢?!”话语中带着几分决然,又透着几缕难以割舍的眷恋。
老者冷笑一声,语气中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决然:“姑娘,此人八字极贵。他的姻缘早已修定,那结发之人将与他此生不改,携手走过三十八载春秋岁月;他的一生富贵荣华,家族事业在他的手中更会建树颇丰,登峰造极,一时无两。如此命格的人,老朽斗胆直言,姑娘您并不般配,更是强求不得!”
……
小少爷憋着笑,看来,是贼心不死!敢惦记他的人!回头看看那位并没有跟上来,呵呵,正好,不用装了!“张大姑姑,您都这把岁数了,还迷恋卜卦算命?!若是十几年前也就罢了,您回头看看,渍渍渍渍,不嫌寒碜!”为了防止冤枉了人家,眼睛一瞟那身辰八字,果然!张梦婵瞬间慌了手脚,口中哆哆嗦嗦“少…少爷!”
念琛眉心一纵起了怒意“你是谁家的姓、哪房的人?敢称我为少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当初她和庭风有婚约在身,抬举了她,于是乎舔着脸管念琛叫小少爷,眼下还不改口,可当真没道理!(墨家家规等级分明,只有墨姓才能称公子,同属宫、门之下可以称少爷!外姓和尚未还宗的家生子一样,见着主位一律称主子)
闻听此言张梦婵瞬间双膝落地“主子!”
冷哼一声拿过了桌案上的纸笺,慢悠悠叠起来“我们家都护短,我更甚之!而且我早已被宠坏了,我的,就是我的!倘若有人敢惦记,我会斩、草、除、根!”
“梦婵?”庭风来得迅速,拉着小少爷的手,手里还提着他刚才想吃的枣泥糕,“还热着呢!”他温柔地掰了一块儿递到小少爷嘴边。见梦婵跪在地上,庭风伸手欲扶她起身,“这是在外头,免了吧!”这一举动却惹得念琛恼怒,他重重地朝庭风的肚子打了一拳,庭风吃痛弯下腰,却未有多言。不料小少爷却不依不饶,“怎么,她这礼我受不得吗?!”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满与倔强,仿佛在这看似简单的礼仪背后,隐藏着他不容置疑的尊严与坚持。
摊位前的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语重心长地劝道:“小公子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他的眼神中透着洞悉世事的睿智,似是看穿了一切,又带着几分悠然看戏的意味。念琛心中本就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火气,闻言更是忍不住顶撞道:“你既然这么会算命,那我倒是要请教了。我的姻缘究竟落在哪一年?那命中注定之人又在何方?再算算我将来生的是长子还是长女!倘若你能算对,这东西就是你的!”说罢,将一个金光灿灿的大镯子往桌子上一扔,沉甸甸的。(这脾性,倒是有几分像某人的做派!)
没想到对方竟抚掌大笑,旋即将那金镯子收入怀中,毫无客气之意。“既如此,老夫多谢了。小公子又哪里需要算姻缘呢?您已婚配在身,命定之人便是眼前相伴之人。至于子嗣嘛……”他微微一顿,端详着面前人的面相,缓缓道,“老夫看这面相,该是位千金!”
……
念琛吓得不敢说话了,又羞又臊的跑开,庭风忍不住笑了一声赶忙追去,张梦婵站起来擦了擦眼角,刚想离去身后传来“姑娘,当断则断…”
“我就不信,我就是心有不甘!难道说他们就是一帆风顺?”输给一个小孩子让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毕竟当初退婚之时,念琛才九岁,若说心有所属那绝对不可能!哪怕四年后她厚着脸皮求天玑宫主,再次拒婚时他也是个孩子啊!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姑娘,那卦象所示之人,情路崎岖坎坷,其间阴谋算计重重。然而,即便前路布满荆棘,他们二人始终心向彼此,未曾离心,爱意绵绵而无半分怨恨。姑娘若一味执着于此,恐怕……终将难遇真正的有缘人啊!”女子充耳不闻,决然转身离去。算命人不禁轻叹一声,心中暗道:痴情至此,令人喟叹!
……
小念琛一溜小跑,庭风是实在不行了,笑得几乎岔了气,忍无可忍捂住嘴“哎呦!”站在原地,吓得小念琛折回来关切的问“怎么了?”庭风得意“牙疼!”
牙?
嗯!
为什么?
酸!
念琛羞红了脸—— 小拳拳锤你!
“哎呀,你干嘛呀?!”庭风不由分说将人拦腰抱起,轻轻晃动着。他迅速左右查看一眼,目光一亮——不远处正巧有家客栈!来到前台,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歇,要了个最豪华且偏僻的大套房,“这房间必须安静,不能打扰。”他语气坚定地补充道。店小二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睛瞥向怀中的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客官,您怀里的小少爷这是…”
庭风没有松手,但深知在外行事还是低调为妙。“我是他叔叔,这孩子玩了一天,累得走不动路了。”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地传入店小二耳中。顿时恍然大悟,连忙殷勤地引着他们上了楼。不一会儿,捧着元宝的小二便屁颠颠地跑了出来,朝着楼下掌柜大声汇报:“这位爷把整层楼都包下了!”声音中满是兴奋与敬畏。
……
屋子里小念琛躺在床上闹别扭,庭风也不急慢条斯理伺候他洗漱,收拾妥当之后落下了床幔
“你知道为什么在烟云泽,他们都对我小心翼翼生怕有个闪失吗?”
天玑宫贵婿!
“因为,您父亲四处散播消息,说年底要抱金孙。托您的福,在下‘有孕’在身,如今可是贵体呢!”庭风忍俊不禁,一边说着,一边褪下外袍,同时细心地给小少爷盖好了被子。念琛本以为今晚会像往常一样,能够搂着他一同歇息。谁知今晚不同寻常,某人竟打起了履行师父职责的主意,准备传道授业解惑。
“你干嘛?!”
这名声都担了,咱们还是名副其实的好,不然年底我拿什么交差?是不是啊?!
我不会
我教你!别怕,一次不行咱们再接再厉!反正有一辈子时间,不急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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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当晚,门外打算送茶水点心的店小二听了点窗户根儿,里头一阵阵哼哼唧唧,一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