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衣怒马李门主X章台杨柳乔美人
清淡逸群李神医X风华绝代乔女侠
“传我令”那声音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更藏着丝丝颤栗,是担忧,是决然“即日起,召集乔门死士,查找相夷踪迹,九州三十六郡,四河十二江,七岭二十一山,莫放过一丝线索”案几之上,那刻有“落英”二字的令牌醒目非常,朱砂如血。
门下闻令而动,黑衣劲装,佩刀佩剑,数千之众。有的策马扬尘,奔赴繁华郡县,穿梭市井,问询路人,不放过茶肆酒馆的闲言碎语;有的驾舟顺水,于江河查探,目光如隼,审视每一艘过往船只;有的徒步进山,攀崖越涧,在荒岭密林中,拨开荆棘,寻那可能的蛛丝马迹。
久不至广陵,好景依旧,扬州十里路,山黛暝,尘波澹绿无痕,映照着现世繁华与安宁。
海内西湖三十六,独侬窈窕细腰姝,瘦西湖畔,几时朦胧几时烟雨,荷花鉴水,清风十里,少男少女,英雄佳人,长记携手过。
晗若轩里,惊堂木“啪嗒”作响,台下座无虚席,亦有不少游人才子驻足停留,说书的是位花白胡的老者,抑扬顿挫,细听来,原是桩十二年前的旧闻。
酒鼾意浓,风光霁月的少年郎为贺意中人芳诞,壕掷千金购得花火,红绸舞剑。那夜的广陵城,流光溢彩,月明千里下的白衣卿相,飘飘若流风回雪,迷了不知多少待字闺中女儿家的眼。
然,水流花落,白衣苍狗,故人踪迹尚未觅得,心绪难平,实无意赏。黛紫身形于市井街巷间竭力奔走,于熙熙攘攘人流穿梭“劳驾,您可见过此人”捻指算来,各方已寻了须臾半月,皆处处碰壁,杳无音讯。
忽然前头喧闹了起来,见一莽汉,体格健硕、巨桶粗腰,正满脸横肉地推搡着名男子,嘴里骂骂咧咧“去去去,哪来的不长眼的病秧子,没看见撞到本大爷了吗?这样吧,你叫我声爷爷,从我裆下钻过去,我就大发慈悲地放过你。”
莽汉见他不言语,越发嚣张,竟虐待般抬脚踩在男子脸上,狠狠扭拧几下,还“喂——诶”地喊着,似是奇怪这人咋不反抗。打量一番后,他恍然大悟般嗤笑“害,我就说怎么没反应啊,原来是个瞎子啊”又接着戏虐拨弄。
旁观者不知几几,碍于莽汉强悍,皆不敢贸然替陌生人出头,怕引火烧身,只敢扎在群堆里人云亦云,交头接耳。可他们不曾想过,这名男子又何其无辜呢,飞来横祸。
“砰”随之而来是莽汉惨叫,本来长的就不俊秀,肥头大耳的,这一砸还得了,猪头瞬间具象化了起来,费了老力才挣扎嚷着爬起,怒目四瞪“奶奶个熊,那个杀千刀的多管闲事”可当看清出手之人时,他那嚣张气焰竟瞬间转变,只因眼前站着的是位妙龄女子,有如芙蓉出水。
这莽汉色迷心窍,哈喇子直流,也不管刚挨了揍,觍着脸就想去扯女子衣袖“小娘子生的如此花容月貌,真是我见犹怜呐,不若与哥哥我快活快活”
怪也怪他倒霉,这可不是平素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娇娘“咔”轻而易举被擒住,不费吹灰之力。嚣张跋扈的气焰荡然无存,连连磕头求饶“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女子柳眉微竖,声音清冷,斥责道“欺男霸女,非君子行径,我今日不伤你性命,不代表来日无人了结,望你好自为之”那汉子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跑了,人群中叫好掌声不断。女子收剑入鞘,神色淡然,仗剑江湖多年,除去十恶不赦,旁的小恶小闹都是高高抬起,轻轻搁下。
只一眼,就狠狠剜了她的心,那是何等刺眼的雪白,狐绒的毛絮凌乱散在四周,恰似皑皑霜雪覆于败草,灼得她眼眶瞬间泛红、酸涩难耐。锦裘下包裹着柔若无骨的公子,是她乔婉娩遍寻九洲不得的爱人“相夷,相夷”婉娩呼吸一窒,骇然惊愕,从头到脚冻如寒冰彻骨,鬓边细密冷汗顿生。
石板散发着彻骨寒意,其上,那道身影孱弱不堪,男子半伏着,身形颤抖,气息断续,上气不接下气。眼前的相夷,面容憔悴,苍白无华,削瘦的不成个样子,和分别的时候大相径庭,判若两人。曾经炯炯有神、仿若藏着璀璨星河的双眸,如今仿若两口幽深枯井,黑漆漆的空洞无物,轻轻碰触都害怕碎裂。
悲戚之感恰似疯长的藤蔓,紧紧缠缚心口,勒得生疼,婉娩却无暇沉浸于此。她双腿一软,不顾体面,径直瘫坐在熙攘的中央大道,混迹于三五成群的人堆里,本能将他护在怀中,为他挡住周围探究的目光,小心翼翼守护着他这满是凄楚的模样。
相夷,曾是那般骄傲,剑眉星目间是睨视天下的不羁,即便落魄至斯,又岂能容市井的窥探?哪怕百姓不识,可于她而言,一丝折辱亦是利刃。
狭窄的街巷两旁,屋舍的飞檐暗影投下,像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巨兽,冷眼瞧着这场人间悲喜。
乔婉娩的双手慌乱地于那凌乱发丝间动作,尘埃随之簌簌而落,满是鞋底践踏过的秽灰,呛鼻的尘土味弥漫开来,她却浑然不在意。
婉娩凑近他耳畔,柔声低语,拂过岁月的荒芜,试图以熟悉的嗓音唤醒他游离天外的神志“相夷,别怕,阿娩在呢,咱们回家”然,李相夷仿若受惊的幼鹿,身躯瑟缩,妄图挣脱束缚。
婉娩身形一滞,本能松开怀抱,美眸中诧异与狐疑迅速交织,恰似墨滴入水,晕染开一片惊愕。于是莲步轻移,退后半晌,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的面庞、身形,相夷怎会如此抗拒?莫不是——答案呼之欲出,刹那间,愁云惨雾顷刻弥漫全身上下每个感官。
蓄满的眶终是兜不住汹涌澎湃,何其透骨酸心,滚烫炙热地绽放在男子瘦骨嶙峋的手背,洇湿一片。他顿时不闹腾了,乖顺得如同稚子,脸上竟泛起抹憨态笑意,双手在身前摸索着,追寻那双曾与他走过岁岁年年的柔荑。
嗓音缥缈得仿若风中残缕,气若游丝 “阿娩,是你对吗”美人仰脸,凝泪成霜,与他十指紧密相扣,用这无声却笃定的动作,给予他回应。那微弱力道,牵起了往昔旧忆,于这残败现世里,续上了他们断弦的情分。
西方群山环抱,山林似绿海翻涌,层层叠翠间却毫无清幽凉意,骄阳高悬当空,肆意倾洒着灼人热浪,所到之处,直教人觉得喘气都艰难万分。
婉娩身处其间,衣衫早已黏腻,发丝也凌乱地贴在脸颊,却不曾有半分停歇之意,疾行驰骋,不断催促着马儿快些再快些。
未过几时,天幕蒙上青灰,将将落欲雨,婉娩心急如焚,断不能在这荒郊野外淋雨受寒,再添波折,思及此处,她当机立断,快马加鞭奔赴就近郡县街市。
“娘子,您不若明日再赶路吧,这雨眼看就要下大了,山路泥泞,黑灯瞎火的,不安全呐!”店家掌柜是个热心肠,满脸担忧,好意劝阻。
她抱拳致谢,言辞恳切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谢掌柜好意,只不过我夫君状况耽误不得,需得尽早赶回家中医治”掌柜见她目光坚定,心知劝不动,无奈罢手,转身进屋寻了蓑衣斗笠递来。仍不放心,又随着她踱步至马车旁,俯身弯腰,细细检查车轮、车厢,一番忙碌,确保诸事稳妥无虞。
此夜无月,风啸声动,带动竹叶草木簌簌作响,转瞬,紫金光束如利箭纵横划破天际,紧随其后的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那瓢泼大雨有如天河决堤。马蹄“哒哒哒哒”踏过泥泞潭水,车身摇晃,却渐行渐远,不曾停下片刻。
雨点噼啪,似断线珠子,裹挟着劲风,直直扑向女子面庞,不过须臾,视线已朦胧不堪,前路难辨。可她贝齿紧咬下唇,直至泛白,狠狠甩了甩头,几缕湿发飞溅出去,心底仿若有洪钟鸣响“不行,不能停下!”她仔仔细细算过脚程,知晓若能顶风冒雨、星夜兼程,最迟明日黄昏前便可抵达。
——普渡寺
“相夷”一声低唤,带着几分虚弱与惶然,自那鹅黄霏帐中逸出,帐中的人儿,仿若溺水之人,说是醒转,实则是被场噩梦猛地拽出那迷蒙之境。
待起身,冷汗层层沁出,浸湿了鬓发与衾被,婉娩只觉浑身似被抽去了筋骨,绵软无力,头痛得人几欲昏厥。这儿好像是普渡寺禅房?无了大师,对!记忆如断了线的珠子,艰难拾起、串联。
安稳不过须臾,却又被一股子焦急攫住,顾不上周身不适,跌跌撞撞便朝门口奔去。踝骨处似有千斤重,每一步都颤颤巍巍,虚浮无根,口中呼喊着“相夷”那声调,因着喉咙干涩、身子孱弱,带着几分破碎与颤音。
踉跄跨过门槛,抬眸间,便瞧见笛飞声——普渡寺外,他倚着树干身形依旧挺拔,可那紧蹙的眉头恰似两道深壑,藏满了愁绪,整个人透着掩不住的憔悴。
闻声,他眼睑微抬,眼中血丝纵横,满是彻夜未眠的焦灼,开口时,声音暗哑粗粝,透着无力“孙真人和方丈,还有关河梦三个人,已经呆在里面整整一天一夜”那紧闭的禅房门,仿若天堑,隔开了已知与未知,他只能在门外干等,往昔纵横江湖、快意恩仇的肆意,此刻全化作了满心焦灼。
冷风趁她病弱,伺机而动,引得她胸口剧震,止不住咳嗽起来,咳声急促而剧烈,仿若秋风中飘零的残叶,飘摇欲坠。好不容易缓过劲儿,她强忍着喉间酸涩,急急问道“那其他人呢?”
笛飞声见状,上前几步,想要搀扶又觉不妥,手悬在半空,终是放下,缓声“放心,他们都在赶回来的路上”话虽如此,可眉间那抹愁绪,依旧如阴云盘桓,未曾舒展半分,不知这场困局,何时方能拨云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