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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会

还阳之路

“阎王?”男人把深埋的头从案桌上抬起。

  这是一个乱糟糟的房间,地上分布着密集的纸团,一摞一摞厚厚的书籍放得像迷宫一般,让人几乎都没地方下脚。纸张的旧味弥散在这个房间内,泛着陈腐的气息,封闭的连扇窗户都没有的空间似乎把这气味给放大了。灯光白亮亮的,一拍书本,灰尘飞舞也都看得见。

  面具立在桌上,黄铜斑驳的锈迹与桌上花白的图纸格格不入。

  “王复,我打算今天让童武启动计划了。”阎王浑厚的嗓音在房间内响起。

  王复点点头,目光还留在图纸上。图纸细细地画着线,似乎勾勒着哪个零件。

  “没想到你最后放弃了枪械啊,”王复在图纸上添了几笔,“这可不像你。”

  “不得不服老啦。”阎王有些遗憾地说,“要是真打起怨灵来,我已经没有给每个人保证子弹的能力了。”

  王复没有说什么,他隐隐感觉阎王放弃枪械的原因不是这个。毕竟哪怕阎王的理由成立,枪械的优势依然还在。他也不追问,聚精会神地描摹着。

  “有件事你得帮我掂量掂量,王复。人类这种生物我最不明白了。”

  王复的眼神在图纸上滞留一会儿,而后放下了笔:“嗯,你说吧。”

  “机械的运动,最能使人麻木,对吧?”

  王复挠挠额头:“呃,对…吧?”

  阎王问这个是干什么呢?

  他本想问的,但阎王瞥了他一眼,他就打消了念头。阎王总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尽管他对他已经算是熟悉,似乎可以坦诚相待平起平坐了。但真要那么想,那他肯定会认为自己错了。

  阎王是王,那么他只能算他的臣子。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身份。阎王也从来没跟他主动谈过正事之外的事。

  因为他只是他的臣子。

  “长枪的图纸有了吧?”阎王问。

  他早就让自己的手下其设计那所谓的长枪了。至于让童武设计…不过想看看他的执行度而已。现在看来,童武的执行度相当令人满意。

  “设计好了,在小易那。”

  面具消失了,连招呼都不打。王复叹了口气。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打上火。他深吸一口,靠在椅背上。烟雾升腾,蛇一般爬升着,扭成絮状物。他呆呆地打量着,思绪似乎也凝结在了这烟雾之中。

  “麻木……”

  他站起来,自言自语:“啊呀,去见见小易吧。问问去…这问题堵着心是真难受…”

  他出去时,不小心一脚踢倒了垒起的书本。书本哗啦啦倒下,露出一个闪亮的点。他的心咯噔了一下:

  “原来是掉在这了!”

  他把那发亮的东西捧到手里,小心地擦拭着灰尘……

  “各位,排好队,把汤都给喝啰!”孟婆站在案板前,一刻不停地倒着手里的汤。案桌上一排排的木碗晃荡晃荡。滑溜的水在桌上汇流成股,淌到地上。神色各异的人在案桌前有序地排成一大排,也只有在面对不想要的东西时人才会如此和谐。

  孟婆倒着汤。一个妇人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捧起木碗来朝天一饮。蓝色的液体顺着她的嘴流下,淌遍她的全身。

  她把木碗放下。木碗里,还残留着一汪蓝汤。她满怀忐忑地瞟了孟婆一眼,站那不动,挡住了身后的队伍。

  孟婆并不看她,只是坐到椅子上:“走啊,愣啥呢?”

  妇人如获大赦,加紧跑开了。孟婆回望了她一眼。

  看你运气了。孟婆想着。

  墨儿飞过来,耳语了几句。她随便拍了拍一个人的肩膀:“诶,你好,麻烦帮我看着点……”之后,她便也向大门而去……

  “噗通!”

  白无常托着一个小孩,从黄泉底下钻出。

  他拍一下小孩的屁股:“小子!下次小心点,别淹死了!”

  小孩脸上全是水,睁不开眼睛,只是剧烈地咳嗽着。另一边黑无常也捧着一个女人出了水面。女人闭着眼睛,似乎是昏厥了。

  “嗨,今儿怎么又翻了一艘船!”黑无常说。

  但白无常很明显没在意他的话,坏笑道:“嘿(黑)!你艳福不浅啊!”

  “你丫的,给老子正经点!没听到我跟你说了啥话吗!”黑无常骂起来,长长的舌头都差点从嘴里掉了。他赶紧捂住嘴,头上高立的乌纱帽也一抖。

  “诶,人工呼吸,人工呼吸,人工呼吸~”白无常戏谑地指着他。

  “你妈!”

  黑无常内心有些别扭,但终究把女人放在地上,按腹吐水、人工呼吸。虽然他完全可以不做(死地的人不会死),做了还要被小白笑话起码一星期。只是他做不到见死不救。

  那些急救措施他早就烂熟于心,为什么不用呢?一个很小很小的善意罢了…

  话说为什么船莫名其妙翻了呢?他边做,边思索着。“咋翻了呢…”

  “人为呗。”白无常摊下手,“还能咋样?”

  “估计哪个点灯人看见了仇人,没忍住呗。”

  “可他掀翻了两艘船,莫非两个人都是仇人么?”小黑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

  这时,他感到眼前有光闪了三下,覆盖了全部的视野。他看了小白一眼,小白对他点了下头……

  “嗯,加点盐…”

  “嗯,来点辣…”

  “吸溜~…………”

  “嗯………………”

  “加点水吧…”

  “吸溜~”

  “好像还是淡了些…”

  “盐、辣…”

  “呃,老师…”稻草人看了阿努比斯好一会儿,都看傻了。

  阿努比斯顶着个单片眼镜,正对着一口大锅轻轻地抖着勺子。盐一粒一粒一粒一粒地掉下来。

  一粒一粒一粒一粒…共八粒。

  他又拿起辣酱,一滴一滴地往下挤压。

  一滴一滴一滴一滴…共四滴。

  “嗯…好像还是加多了…”

  他又拿起鹰嘴杯,一抬一漏,滴答滴答,共十五声轻响。

  “怎么了,谢些?”他问。

  “老师你是不是强迫症啊。”稻草人说。

  “精益求精。我做事情,一向是做到我满意为止。”阿努比斯拿汤勺搅拌着铁锅,一边还偷偷嗅几口。

  “那今天给一位小兄弟做灵魂菜肴时,你怎么没有那么…呃,精益求精啊?”

  阿努比斯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连他的口味、需要的麻木程度都不知道——他也不可能描述出来。我精益求精又有何意义?”

  他把脑袋凑过去,灵巧的狗鼻在铁锅前细细地嗅了嗅。他小嘬一口,道:“不错。味儿够,又不过多。浓郁,又不嫌腻。香气扑鼻,口感一等一。”

  “上帝赐予我极致的味觉,就得享受如此美味啊!”

  “老师,阎王来了。”稻草人费力地摆动着自己的手臂。

  “哦?”他往后一看,看到一个漂浮的黄铜面具。

  他突然听到锅中传来“噗通”一声,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回过头时,稻草人的脑袋已经浸入了大锅之中,身体则倒在地上七零八落。

  阿努比斯的狗脸闪过怅惘、悲痛、绝望、木然,之后变得极其阴暗……

  “老牛,走了啊,开会了。刚刚有点灯人跟我说过了。”马面捎着长刀,对牛头说。

  牛头正百无聊赖地拿钢叉划着水面,听到这话便起身道:“行,俺们走……”

  卦师是不需要叫的。他认为自己要来,就会来。早上意识形态的他在天上醒来,听了会儿风声,就感觉要开会了,似乎是风把消息告诉了他。玩了差不多了,他就回去换上了自己最正式的服装——巧克力色的秋海棠叶片衣。宽大而端庄的秋海棠叶层层叠叠覆盖了全身以及头部,连胡子都遮住,只留下两只眼睛。他还在胸口插了朵红色的海棠花形成对比色。

  然后他就去会议室睡觉了,等着人到来。

  他坐在了上首。

  …………

  长桌一排,皮革黑凳,白墙砖底,屋顶闪灯。这里俨然是现代社会的会议室。长桌的最前面,是一团沉睡的草。阎王带着魂小子来了,看了一眼上首的卦师,不作声,只是默默坐在了桌子两侧的位置,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知道,卦师算到了他的意图,因此才坐在了首位,也就是阎王一直坐的地方。别人都戏称那是阎王的“VIP”座椅。

  孟婆后至。之后是小黑小白,再之后是阿努比斯。牛头马面是最后来的。牛头说:“奇怪,今儿阎王怎么没坐‘VIP’位啊?”

  马面耸耸肩:“不清楚。谁知道呢?”

  “呀,情圣没来?”小白看了看周围,人已经到了很多了。

  情圣指凌。

  “嗯。天使也是。”阎王应了声,有点心不在焉。

  孟婆对他笑笑,那是在说:你可真偏袒你家丫头。

  魂小子坐在阎王旁边,并不打招呼。他在看人的心灵。人到齐了,众人呢则是先各自聊了会儿天。

  “诶,俺突然有个问题。”牛头对对面的阎王说。

  “啊?哦?”

  “呃,就是…天使是你女儿嘛…”

  “嗯,算是。”

  “死神和天使夫妻嘛…那…死神算是你的什么人?”

  阎王眼神顿时闪过一丝惊讶:对啊,算什么人呢?这问题怎么这么刁钻!

  “呃…”他沉吟良久,“儿子吧…”

  大伙:“嗯?”

  牛头挠着头:“啊?还真是儿子?”

  “因为理论上来讲,他不得喊我爸吗?”

  大伙愣了片刻,而后笑起来。

  黑无常:“逆天。”

  白无常:“哈哈哈哈,无法反驳。”

  马面一拍牛头的大脑袋:“那不就叫女婿嘛!”

  “哦!对诶…”

  孟婆也是乐乐呵呵地在那笑。阿努比斯嘛,看样子愤愤不平,估计还在哀悼自己被糟蹋的汤。

  “好了,别笑我了!”阎王摸了摸面具。自己竟然跟牛头一样,都一时忘了“女婿”这个说法了。人的思维就是调皮。

  而在心里,阎王跟魂小子低语了一声:怎么样?

  魂小子的脑袋转向他,虽然他看不见:一切正常。

  记忆也看过了?

  是的。

  嗯,知道了。

  魂小子心里有些害怕:因为他在阎王面前读不出的东西太多了。他心里有些没底。

  阎王让他翻阅死地管理的心灵,到底是有什么用?之前阎王传达念头的时候,他也读不出衍生的思绪,比如问一句话背后的目的什么的。就好像一块石头落到水里,连个水花都没有,就只是落到水里。

  他好不习惯。天下没有几个人都做到如此这般,只有极度深沉老辣的人才会让他读不懂。现在,在阎王身边…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虽然他没有唾沫,但生前的习惯一直保留了下来。

  接下来,他还得在阎王和卦师之间建立心灵感应。他就像一个电话机!

  那一团草动了动,抬起了身子,露出两只眼睛,瞄向阎王。阎王拍了拍手:“各位,吾今日有些疲惫,便由卦师主持这场会议。”

  众人的眼睛纷纷看向了阎王,目光流露出不可思议。

  阎王竟然叫苦叫累了?他怎么会叫苦叫累呢!死地大大小小的事务可都是他干的,包括维护治安、打造武器、指定方略以及指派任务等等等等,什么活都往自己身上揽,每天把自己分成好几十份进行各种工作,甚至还乐于工作。

  结果他这个工作狂叫累了?

  阿努比斯咂了咂嘴:“你是…老了?”

  孟婆的喉咙动了动。不,阎王肯定没老。她不认为正对人类情感有所追求的他会老。如果他真的老了的话,应该对此心如死灰。

  他还有追求,他不会老。

  可是阎王应道:“嗯,或许我真的该服老了吧。我从几百年前就学会了偷懒,或许我几百年前就老了。”

  牛头安慰说:“没事的。怨灵潮已经一千多年没爆发了,哪怕乱世也是。卦师也算不出来它会不会来。俺想它再也不会出现了。盐箩,你安心修养吧。”

  阎王的面具已是锈迹斑斑。孟婆看着它,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什么情报来。而其他人好像都已经接受了事实。可她不接受,也不相信。

  可会议就在她深深的皱眉中开始了。胸前花枝招展的卦师起立:“首先重复一遍我算卦的结果:人类会灭亡,我们会成功。时间不知,成功了啥不知,卦之真假不知,我也感觉不到,就是这样!”

  “人类会灭亡”。

  此言一出,众人似乎都变得有些沉重。卜卦的预测并未改变。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

  黑无常喃喃道:“人类莫非真的要灭绝?”

  牛头说:“或许是假的呢?”他不想相信,自己的种族竟然在这次灾难中要绝种。

  阎王似乎没什么波澜,很客观地说着:“钢筋水泥建筑会在几百年间消失…”这是他表达惋惜的方式。

  马面一摊手:“好了,别说了。也不知真假,这卦有啥作用暂时也看不出来。”

  他看向众人,又看向卦师:“继续吧!”

  卦师是一个豪放的人,平常有些不着调,或者说“有个性”。不过他正经起来,还是很稳重的。从四千年前“活”到现在,他已经长出了花白的长胡须,这让他平添一股长者风范。

  “马面说的不错!卦的结果不一定真的会发生,有可能只是老天为了调控行为撒的谎子。卦上的两句话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或许只有到以后的特定时期,它才会绽放出光芒,甚至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虽然这么说,“人类灭绝”这一预测结果终究令人难以接受。但这一议题就先放下吧。

  “第二件事,”卦师窸窸窣窣从厚实的海棠叶衣服中伸出两根手指,“我想也是大家最关心的,也就是昨日天使失控一事。此事已经经过阎王君调查,天使或非失控……”

  马面警觉地抬眼:“你的意思是…”

  卦师看向他,黝黑的瞳仁从沉稳中射出一支斩钉截铁的利箭:

  “天使,被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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