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我虚无的拥抱,
能否给予你些许温暖?
不知我看客的哀思,
是否是真的跟你感同身受。
我用我虚幻却真诚的心胸,
将你包裹、护好。
也愿意用我的神力去分担你的心碎,
擦干你的苦痛。
不知心细、温柔的你
能否察觉我的第一次拥抱?
我的内心是矛盾的。我偷偷拥抱着天使,怕被发现,可另一方面我又渴望让她发现,让她能够知晓:我在抱她,在安慰她。
你的温度,我感受得到,可我的拥抱却没有温度。一瞬间我似乎不懂是谁在抱谁,谁在安慰谁。我鼓捣意识,试图让我变得有温度起来。但我很快停下了。
我感觉,我们之间好像有一条鸿沟,不只是心理上的,还是物理上的。我本能的自卑了。一开始本能地抱你,像被摄走了心魄。现在心魄回来,自卑也被捎带。我感觉自己的喜欢充满罪恶与不该,哪怕我也没做什么。
你有他呢。你跟他在一起呢。
我有什么资格去让你知晓我呢?
我这么想着,可心神依然在你身上呢。我注视着你。我依然包裹着你,不愿改变。
“好了,差不多够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击入我的脑海里。
我一惊,是阎王。我刚才感受到周围似有似无的意识之河在流动,与白门沟通,只不过不像之前接触到的点灯人那样富于灵气。这意识显得僵硬、理性,统率着这,弥漫在每一处。我进来时便投入了这片河里,却没有注意到。我先前小心翼翼的举动,都被看在眼底了!
我慌忙把意识绽开,不再缩成一团。头脑里纷纷扬扬好多触感,冰冷的桌子温和的草。天蓝色的屋顶呈现个三角,墙是白花花的上着涂鸦。膨胀的意识触碰到风。我与万物合而为一,它们挤占我的感官。而你像一块磁石,又或者大船的锚,哪怕我的意识已经绽开,我的心思被你吸引、锚定。我贪恋于你香香的体温,感觉到你在呼吸。我留意着你。
这时我发觉,我的意识渗透各处,却钻不进你的身体。你和他是我意识中腐蚀出的洞。
“那是灵魂,灵魂把你发散的意识隔绝了。这叫作灵魂自主。”阎王道。这是他后来说的。
我心中涌起一股怅惘。我感受着意识中的那个洞,那个洞是你的身形,你就在那里。我看着你结白的皮肤吹着你,嗅见你动人的芬芳,却与你心隔墙。
你们坐着,散发着压抑的波,荡开去。而我似乎连波都没有。于是我的悲伤是没有波的悲伤,跟你们不同。
我又害怕,怕阎王。我害怕心里的那些情感已经被阎王知道,虽然我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不是喜欢。我就像葛朗台一样,不愿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小金库,里面有着他视之如命的钱财。
“你没有事要干吗?”阎王抛来一个念头,似乎在责问。他的语气似乎与生俱来咄咄逼人,不…这形容不准确,更像是威压。我好不自在。我感觉他在赶我走了,但还想要坚持一下。他的意识似乎聚拢过来,如同茶馆里赶人的伙计。我把念头挤出。
“有事。”这是我挤出了第一个念头,落到他的意识里,像飘进了江河。他熟稔地把这个念头又抛过来,只不过带上了问号。那问号依然给人威严。
“魂小子…让我…四处转转…”我陆续把念头挤出。我真的不习惯用点灯人的方式说话,仿佛成了口吃。
他的意识不动,像是凝视着我,又像暗自在我的话语中翻来覆去找着漏洞。我在心里咽了口口水。
“嗯,知道了。”他淡淡地应道。
我咀嚼他的话,并没有读出什么,但又总感觉有什么!我焦虑起来,好像心里有蚂蚁在爬。多疑之中,我疑虑这话语透露了不满。我联想到我的行径,说难听点就是偷窥…天使已经有了死神,我却还在不知廉耻地靠近…
“你说话的杂音太多了。”他说。
啊!什么杂音!他莫非把我刚刚的心理活动都听进去了!我心中打鼓。
“你再看看你发给我的话。”他说着,把之前抛过的念头又扔给了我一次。
我仔细看了看。这念头除了说着“有事”外,还写满了天使啊!天使的芬芳、美丽以及我对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它都在上面啊!
虽说一些其他的感知如风啊草啊也在上面,但这念头里天使明显更显眼啊!
“现在,把你的心绪集中,不要再满脑子想着天使了。集中全力,至于你要发送的话上!”阎王发来一长串命令式的话语。
事情摆上台面,大刀斩落,可我的内心似乎轻松不少。但同时,我的大脑被放空了,像一下子失去了支点。这像是另一种形式的不安。很快,这不安变得具体,化作一万头草泥马踏入我的脑袋。
我开始担忧: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怎么办?他会警告我吗?他会把一切告诉天使吗?我的脑袋被一堆问题填满,却又丧失了思考能力。一大堆的念头在我脑海里叽叽喳喳,人声鼎沸。一个法庭在我脑海里构筑,宣判我的罪行。
直到心里跳出来一个声音扶大厦之将倾:
它说:喜欢,有错吗?
我的脑袋立刻跟进了一个睿智的福尔摩斯大侦探。他慷慨陈词,滔滔不绝:
其一,我们并不知道嫌疑犯王某是否真的喜欢受害人。嫌疑犯和受害人几乎只有一面之缘,很难想象一方会对另一方暗生情愫。因此对嫌疑犯的指控几乎就是空穴来风!
其二,哪怕嫌疑人王某喜欢受害人这条事实成立,也并无打条成文法律规定喜欢有罪。因此,在没有造成任何损害与影响的前提之下,指控喜欢完全是荒谬的!
名侦探柯南又跳出来振臂高呼:
真相只有一个!
王某无罪!
喜欢无罪!
爱无罪!
法庭上掌声雷动!
我只是喜欢而已,为何要因为喜欢而认为自己卑劣?
我想起学校从小就“教育”我们男女之间不得交往过密,还把他当成了“高压线”。他们说…不,他们美名“保障了我们的学习权利”,宣布恋爱影响学习,仿佛喜欢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罪恶了。然而“厌恶学习”这条罪恶他们都不以为意——你看差生们多游手好闲哪,他们不管,而要在大街上高举着学习的大旗,化为正义之师,践踏美好,欺男霸女。
我想我是这种思想的受害者,而且是心甘情愿地作着受害者。因为我要好好学习回报我妈,便在心里对恋爱说不。直到有一天我的班主任把班上两个谈恋爱的拉到讲台前面,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突然感到一丝荒谬,因为老师明显更像一个恶人,而那对情侣倒像无辜。我想起来小时候我妈给我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我们都会听这个故事,并且在心里默默发誓,要成为梁祝。可是在校,我们似乎成了故事中的反派,沉默即是我们的表态。成片的沉默,成了迎合的潮流,没有人疑议,也就是大伙都同意把情侣吊在班上辱骂。
自那次荒谬起,又发现很多荒谬。我仿佛,身处一个思想的监狱之中。
于是我判断对错的准则再不是荒谬的世俗。
“你在想什么呢?别着急,我又不会惩罚你。”阎王安慰道,不过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冷啊。
看,地狱的阎王都比那些凡间的老师开明。喜欢,又不是一个要去纠正的错误。
“无法集中注意力吗?”阎王问。
“是的。”
这个念头包含了我想要欣赏天使的信息。
阎王明显注意到了,不说什么。我想他肯定早已习惯,因为肯定有很多人爱你、喜欢你。
他似乎不把注意力放我身上了,转向了他和你。你们正在悲伤,散发着波,在我们的意识中搅动,这波是缓慢的、沉重的,如同灌了铅。它又复杂,里面蕴藏着某种东西,富于活力。它仿佛细腻,宛若蒙蒙细雨,此中点点滴滴。
我醒悟过来,这是痛苦与爱的波。
外面的光律动,白门里钻出了一个人。他拿着一根导盲棍,踩着石子路敲响了屋门。
《死地须知》里说过,你一般都是治疗盲人的。那些把阳间的病痛带到死地的只是个例。
《死地促织》里没有说你会痛苦。如果别人知道,或许就不会来找你了。
外面的石子路只有一条,通向你。
你擦了擦眼泪,跑过去开门。“你好!”
你很会隐藏情绪。听,这句问候丝毫没有悲伤呢,盲人便不知你在强颜欢笑。
“你是天使吗?”
“是的!”你扶着他,扶到躺椅上。躺椅微微摇动。你坐在他旁边。
“你是要治疗我的眼睛吗?”
“是啊!”你回答得短促而又响亮。
一抹光在你手上绽开,我感受得到,是很温暖很和煦的光,就像那时你治疗我一样。
“那是…光?”盲人说。
你微微抿着嘴唇,不说话。我好心痛。
他的眼睛,由混沌走向清澈。他看见一位美丽的少女正看着他。脸上那美艳的表情,应该是人们常说的——微笑。
他的喉咙蠕动一下:“你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