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靡的光灿掠过山脊，于百花深处泛滥。
藏匿在树影背后的结界在夜幕下显现出淡淡的红光，一扇深杏色大门便突兀地敞开，高贵的金痕自蔓延到门外的精美纹路上亮起，晃得满地泛起光辉。
说是大门，实际更似宫殿，华丽到看不清门后的世界，只听笙歌阵阵，娇笑连连。
一红裙少女正独立门前，神情困惑，向山间张望。
光点在少女脸上铺洒，光影交织，白皙的皮肤亮得吓人，眼底的不解依次落过被照亮的花丛，最后直穿黝黑的山林，像是无声的试探，默默聆听寂静。
半晌，少女才转身踏进大门，皮肉迅速消散，只留真身淌过门槛。
山间，仍是寂寥。
一双媚丽的双眼，却悄然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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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主姐姐，哪有客人啊？”
少女的身形上挂着一面稚嫩的豹脸，正踏着金灿的地毯向面前悬浮在空中的精致柜台走去。
这样一个小巧的柜台在如此偌大奢华的地方略显小气，但很快柜台后转过头的女子便挺起了整个排场。
女子一袭张扬的渐变红裙，淡红的薄衫从右侧露出的肩膀上拉到左腰间，别在一支挂着蚕丝的竹笛后。裙角被深杏色勾勒出云纹，一路蜿蜒向上，在熏衣色的衬衣边缘编织出潇洒的“裳”字。开叉的裙摆露出白皙的大腿，缠绕上淡黄的丝带，光着脚在柜台下的云雾间晃荡。
豹脸少女被明媚的色彩晃到眼，只得仰起头向女子清冷的面容看去，却见她刚刚卸下脸上几乎没用的面纱，一双挑人的丹凤眼扫过少女，唇角微翘，令人萌生出洒脱感。
“哪里没人？只是那人，谈不上客。”
女子嫣然淡笑，随即抬眸，穿过富丽堂皇的廊道，目光直射向隐约散光的大门。
仅仅瞬息，一声爆响便从那里传来。
“霓思裳！你给老娘滚下来！”
少女惊的迅速转头，只见一紫衫女子正凌空飞来，身后八条狐尾随风散开，粗壮而磅礴，裹挟着厉风将她扇开一丈远，随后直直停在柜台前，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对上红装女子。
被唤作霓思裳的女子淡笑，尽管风将脸前的几缕发丝吹的略乱，却仍是端庄的捋到耳后。
“你别给老娘装糊涂，明知那是我家相公，还敢放他进来！？”紫衫女子冷笑，怒气却逸散开来。
豹脸少女愣在原地，四下看看，察觉到火药味十足，便连忙跑到柜台下方，怯生生的向上开口：“念二娘，我们诚信经营，绝不会做这种影响你们家室的事，不知道他是何时......”
“住嘴！有你什么事！？”
念二娘毫不领情，蔑视着下方的少女，轻哼一声，自狐尾间拉出一把近十米长的流星锤，重重的砸在少女身旁，锋利的尖刺泛着淡淡的血光，径直将她吓得坐在地上。
“好了，小云。下去吧。”
霓思裳不减笑容，丝毫没有因为被外人挑衅而愤怒，只是对少女使了个眼色。
小云颤抖着站起身，应了一声便退进一片阴影中。
几秒后，竟是低着头，踏上云雾，恭敬地站在了霓思裳身后。
念二娘冷冷的盯着两人的动作，随即抡起流星锤在空中转了一圈，示威似的扛在肩上，任由沉重的铁球从背后绕过狐尾悬挂在空中。
“客人息怒。此事，确是我们的问题，扰了客人嬉闹的雅趣。作为补偿，杏深坊今儿...对客人无限制开放。”
小云微微抬头，惊愕的看了看对峙着的二人，不解于自家坊主的退让。
“可是我们的确......”
“好了，小云。”霓思裳微微颔首，笑容带了丝别样的味道，豹脸少女只得愤愤不平的扭过头。
念二娘斜着眼看着霓思裳，过了良久，久到小云从头凉到尾，才发出些动静来。
“啧。”
少女悄悄抬头，透过霓思裳晃眼的薄纱，看向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女子，
此时此刻，她竟带了丝笑。
“倒是会来事。”
“上次看上的那几个小妖，都给我送来。”
念二娘痞笑一声，随手甩出铁锤，在小云惊愕的目光中散成点点星光，最后晃动着尾巴向空中踏去。
高处的云雾逐渐散去，炫目的霓虹光陆流转，隐藏在朦胧后的繁华都尽数显现。
那是些向天际延伸，自看不见尽头的顶端顺次洒下旖旎彩光的柱形铺房，尽管雾已被念二娘的狐风吹去，却仍有淡紫的模糊风光弥漫在整个柱形间，掩盖了肉眼可见的奢靡，唯留舞燕歌莺，柔声缠绵。向外扩散的欲色，都痴恋地揉向女子的身躯，将她向自己怀中拉去。
小云抬起头，只见念二娘偌大的狐尾遮住身形，已然拉上帘子，欢歌阵阵。
“坊主姐姐……”
待狐妖身影消弭，她才微微出声。
霓思裳举起纱扇，遮住妩媚的半张脸，眼眸却含着笑。
“小云啊，我们生意人，唯利是图，只要有客上门，受辱也罢，又岂有赶客的道理？”
少女低着头，睫毛微颤，眼神却不满地飘向斜下方。
“小云只是觉得，念二娘未免太咄咄逼人了些...二爷身子成什么样，大家都知道，她还总是以此为借口污蔑我们，在坊里捣乱...”
“更何况，就她这一天纵乐，也不怕妖丹爆碎，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利？”
霓思裳轻嗤一声，合上纱扇，将丝线撩到手腕后，侧过身抬起少女的下巴，却是指引她再次看向那一望无尽的霓光。
“小云，你看。”
小云豹脸上露出一丝不解，五色的光灿在眼底流转，照亮半个眸子。
“我们所获的，就是那些跳动的光点啊。”
少女更是不明所以，
这些不只是纵客享乐的妖芒么？
“杏深坊，百花处，却从不是人族所称的青楼。”霓思裳眼里透露出炽热的疯意，笑容更深。
“我们有万族间最大的典当行，财宝堆积成山，陈列上亿珍品，光是供养的种族就达上千，哪怕是位于世间之巅的大妖，也要乖乖沉沦在杏深的温柔乡...”
“小云，这不仅仅为我们带来浓郁到可怕的妖气，更代表着，即使我们永生隐匿在遥远的山麓，也会在这片广袤的画卷中，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整个世界，也不过是杏深坊外，霓光遍及之处所编织的盛大梦境啊...”
小云转过头，看向傲气漫出云雾的霓思裳，眼里带了几丝期待。
“坊主姐姐...你和以前不大相同了，我们这么厉害的吗？”
霓思裳陡然愣在原地，随即直直转过身，看着小云，约莫几分钟后，才恢复淡然的轻笑姿态。
“我们这样的妖，哪里还能保持本心呢？”
“小云，今日的话你了解就好，你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
少女点点头，郑重其事地挽起长袖，一道红纹自小臂一闪而过，光芒又极快的黯淡下去。
“呼——”
一阵长风划破天际刮进坊内，引得小云微微颤栗，疑惑地向下看去。
“阿纤还不肯消失吗？我回来时就安抚好了...一定是念二娘一定又威胁她了。”
霓思裳眼眸沉下，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是苦笑一声，随即转过身，撩起裙摆。
小云会意，翻身跃下柜台，豹尾高高翘起，在落地瞬间又卷回裙下，只留少女的身形一步步向外走去。
“小云。”
女孩转过头，望向重新被云雾裹起的女子，眼前一抹亮眼的红分外绚丽。
看不清脸的红影高高在上，语气中带了些别样的情绪，使得满身的气势都节节释放。
霓思裳缓缓融进白雾，坊内散起些怪异的香气，令小云稍有头晕，只一眨眼，便看不见女子的影子，
只有一道极轻的声音，在坊内回荡，最后萦绕在她耳边。
“哄睡着阿纤，别再让她醒来。”
——
“今夜欢歌，
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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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恢复黑暗，残月无力的发着光。
白日盛开的野花都合上了瓣，独属于夜晚的花却在杏深坊的笙歌中起舞。
很久很久，
一道淡蓝的身影盘坐在山间，
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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