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祝宵繁夹虾的动作忽得一滞，目光开始游离不定，像是失去了焦距。

“去世了…”他的大脑一直机械的重复着这句话，却没了任何思考。

“林灿从来没主动跟我们提起过那天晚上，也是从那天之后，他就没联系过我们了…”裴安没在往下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暗了暗。

“林灿这家伙，就没把我们当成过朋友。”一旁的乔嵩愤愤的开了口，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

一时间，包间里除了烤肉的滋滋声，再无言语，连一向掌控氛围的大军也没再开口说些什么。

一时间的静默，反而让祝宵繁想起了曾经。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林灿的母亲见面。

一年前的春季，刚开学不久，祝宵繁和林灿并没有很相熟，那时在祝宵繁眼里，林灿只是一个长相漂亮的像女孩却与人群格格不入的另类，是一个根本没有交朋友欲望的透明人。当然，那时的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他们关系转变在期中考试后，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林灿破天荒的考了个年级第一，身为第一次当班主任的老余开心坏了，立刻把他当成重点生培养。

但祝宵繁这帮人总能扰乱课堂秩序，老余头疼的不行，无奈他和祝宵繁的父母相熟，对祝宵繁更是早就了解，他知道祝宵繁成绩不错，要不然也不会考进重高而且还是A班。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上了高中就不爱学习了，反而天天和一帮狐朋狗友鬼混，所以想来想去，想了一个自认为很有效的主意。

他把祝宵繁和林灿换成了同桌。

按照老余的想法，他一是想让祝宵繁在林灿的影响下能在学习上下下功夫，也改改上课捣乱说话的毛病，二是想用祝宵繁活泼的性子影响影响林灿，让他能更好的融入集体。

按照后来的发展，老余的想法二奏效了，想法一嘛，倒无从得知了，因为祝宵繁这家伙一到考试就请假……

见到林灿母亲是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晚上，祝宵繁回到家收拾书包时，发现自己借林灿的物理教辅资料忘了还。

祝宵繁知道林灿这个小书呆子一定会看的，所以他赶忙给林灿打电话，但是一连打了好几个林灿都没有接，祝宵繁无奈，便决定自己去他家送。

夜晚的春风带了些凉意，祝宵繁心情却很好。

从他家到林灿家，骑电车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林灿的家庭地址，当然是这个狡猾的家伙在一次家庭信息填写中偷看了林灿的信息。

就看了一次，再也没忘过。

昏暗的路灯，老旧的小区，红褐色的楼房身上布满斑驳，稀稀疏疏的亮着几盏昏黄的灯，两个口齿不清的老人坐在在玉兰树下聊天，正值玉兰花期，玉兰花瓣落了一地。

飘飘零零，传来阵阵芳香。

祝宵繁礼貌的敲响了房门，里面却没有什么动静，他有敲了敲，才听到有一阵急促但轻微的脚步声。

“咔嚓。”门开了，祝宵繁咧起嘴角刚想说话，却发现门里站着的不是林灿，而是一个骨瘦嶙峋的女人。

她肤色苍白，瘦弱的身躯被宽大的男式睡衣裹着，屋里只开了一盏卧室灯，所以祝宵繁看不太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诧异的目光。

“阿，阿姨…我是林灿的朋友叫祝宵繁，来还书的。”祝宵繁有些紧张，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明白他结巴的话语。

“小灿的朋友？好久没见他有什么朋友了。”或许是虚弱的缘故，女人声调很轻柔。

“阿姨，林灿不在家吗？”祝宵繁发问。

“他去餐厅帮工了，十二点之前回不来的，你把书交给我就好。”女人很温柔的说着。

“他还打工啊。”祝宵繁一边把书递给女人，一边说。

女人接过书，也不看一眼，转身放进了屋里，却又转头到厨房拿了个东西过来。

“林灿这孩子懂事儿，学习什么的都不用我操心，就是不爱说话，自从他爸去世之后，这孩子就越来越内向了，不过，今天看到你啊，阿姨挺高兴的…”

女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又拉起祝宵繁的一只手，女人冰凉的手感和温暖的春季很不相符。

她往他的手里塞了一个东西，祝宵繁低头一看，是两个黄灿灿的橙子。

“小灿那样的性格，能跟你这样好的孩子做朋友，是他的幸运，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昂……”

祝宵繁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答应她的，又是怎么出来的，只是手中那个圆圆的橙子被他握出了水渍。

他费力的剥开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炸开，清香的橙子味充斥着鼻腔，祝宵繁咀嚼着清凉过后的酸涩，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情感在蔓延……

从那之后，林灿总会给祝宵繁带些吃的东西，有时候是应季的水果，有时候是些小零食，当林灿把这些东西拿到他眼前时，总会说一句“我妈要我给朋友带的。”

或许直到现在他才完全明白，一个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母亲，是怎样用自己的方式，也是仅能做到的方式，维护着，保护着儿子本该体面幸福的人生。

饭局还在继续着，隔壁包间的笑声时不时传来，似乎要冲破这沉寂，却无可奈何的被困在原地。

少年们各自吃着喝着，却又怀着各自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