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

天刚蒙蒙亮，膳堂里就飘起了热腾腾的雾气，混着新米熬煮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张正虎刚在院子里打完一套晨拳，额头还挂着细密的汗珠，袖子往手肘上一撸，就准备收拾案板上没擀完的面剂子。

刚一转身，就瞧见后厨角落里挤着七八个脑袋，一个个跟凑在食槽边抢食的小鸡仔似的，脑袋挨着脑袋嘀嘀咕咕，时不时还咽口唾沫。张正虎顺手抄起墙上挂着的抹布甩过去："都围在这儿干啥？面不揉了菜不切了？今儿来膳堂吃饭的人都递了条子，太阳都晒屁股了，再不干活大家吃西北风啊？"

徒弟们吓得一蹦老远，机灵的张景泉眼疾手快，嬉笑着往后跳了一步躲开"飞过来的抹布"："师傅您快看！"

说着掀开案板上盖着的竹帘，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样吃食：青花碗里盛着熬得奶白透亮的百合莲子粥，上面撒着星星点点的桂花；奶黄包捏成毛茸茸的小兔子模样，红曲点的眼睛圆溜溜的；还有一碟凉拌莴笋丝，切得跟头发丝儿似的细，配着嫩黄的姜丝，看着就清爽解腻。

"哟，这是特意孝敬师傅我的？"张正虎揉了揉饿扁的肚子，刚想伸手拿块点心，就被张景泉笑嘻嘻地拍开："哪能啊师傅！这是族长给棠族长做的早饭，还特意多备了一份当宵夜。”

张景水:“天没亮我们就见族长一人忙开了，以为族长不会还想去帮忙，族长还不让！不过……族长真不愧是族长，好厉害，他说第一次做，成品就做的这么好，我们在旁边看了一早上都学习不来它的味道，现在正研究着，等会儿就放蒸笼里温着。"

话还没说完，角落里突然传来"咕噜"一声响亮的肠鸣，几个徒弟脸瞬间涨得通红。

张景寺挠着后脑勺问："师傅，您说这粥咋这么香？比咱们灶上熬的好闻十倍！"

张正虎抬手敲了下他后脑勺："哪有什么秘方，人家这是上心！给自家媳妇准备的吃食，能跟你们这些光棍做的一样吗？"

徒弟们一听不乐意了，七嘴八舌地反驳："师傅您不也是单身汉嘛！"

"我们年轻着呢，族里姑娘多，保准很快就能娶上媳妇！"

张正虎抄起擀面杖作势要打，手举到半空又轻轻放下，叹了口气说："师傅心里有人，怎么会不懂这种心思...可惜人已经不在了。"

徒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没事儿，你们先去干活吧。"张正虎摆摆手，又盯着案板上精致的早点看了会儿，心里想着棠丫头真是好福气，嘴上却催着徒弟："赶紧盖好帘子，别落了灰。中午多做点清爽的素菜，昨晚吃了那么多鱼啊肉的，大家肯定都腻了，再洗些新鲜灵果端上桌。"

"知道啦师傅！"徒弟们嘻嘻哈哈散开，张景泉小心翼翼地把竹帘盖回去，轻轻放进旁边的蒸笼保温。

膳堂里又热闹起来，揉面声、切菜声混着蒸腾的热气，重新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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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口粥喝完，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看着张玄策利落地收拾起碗筷，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从书架上的楠木匣子里抽出一份泛黄的情报。

"还有三日，家里人又要四散而去了？" 她手指轻轻摩挲着纸张，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掠过青瓦，惊起一阵细碎的响。

竹制情报筒摞得整整齐齐，她又随意抽出一卷展开，细密的蝇头小楷在宣纸上铺开。

张玄策正将食盒扣上锁扣，动作顿了顿才应道："嗯，地下那些鬼东西可不会安静等人。虽说走之前都安排了外家盯着，但有些事儿.……还是家里人能顶事……”

他将食盒放在门外走廊上的机关，通过机关送了下去，运动的铜铃会感知守楼的族人来取。

他走回巨大的书房，拉过海棠身边的檀木椅子，拿起桌上的情报也看了起来，"……昆仑山由我已经解决大半，但细小的鬼东西也不能任由它们潜伏……还有族地附近这边的安全，特别是靠近高丽的边境，重点青铜门也要看着，朝廷那边不能放松，蒙古、大金、大宋还有大理，都是咱们的监视重点。这几日外头露面的都是外家人，这还都是中原，还有海外那些虽然地广人稀，没有人类血肉供养，诡物也难成气候，但也不能置之不理……可家上下一万多号人，要管的事儿要铺的摊子实在太多太大了，人手不够……"

他忽然顿住，目光警惕地望向窗外某处。指尖在背后墙体上的某个凸起轻轻一按，只听"咔嗒"一声轻响，整面墙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闷响，书房在机关驱动下缓缓旋转半丈。

海棠全神贯注地读着情报，不时在关键处用笔批注，压根没注意到身后那一系列隐蔽操作。

张玄策余光瞥见她的侧脸，不动声色地将羊皮图翻了个面，心里却暗自冷笑——刚才那个方向，肯定是张景景又在老地方偷瞄了。

“我和师傅他们商量好了，张屿为主领着家里人……”

山坡上，张景景握着树干的手微微发白。透过枝叶缝隙，他看着海棠俯身工作的侧影却被另一个人的身影阻挡。

晨雾还没散尽，沾在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他却浑然不觉。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女子认真的模样。

"还看呢？"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的声音。

张景景猛然回头就看见张景静手里拎着两提油纸包的点心走了过来，面色有些红润，许是刚刚巡视完族地看到他的身影在这里出现就寻了过来。她的鬓角肩头和油纸包上还有几滴晨间草木上的露水。

“阿姐，你怎么来了？”

“你只要回家，海棠也在家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坐着！我来找你！”张景静叹了口气，拽着站成石头的弟弟在草地上的大石头坐下，递给他一个油纸包，“吃点，这是娘做的点心。她见你昨夜心神不定都没怎么吃饭，早上没吃又跑了出来……阿弟，你都七十了，不是十四五的孩子，别让娘操心。”

他搓着手里的草，眼眶有些红，低声： "阿姐，我知道，我就是不甘心，就想远远看看她，明明是我先向她表明的心意！"

“是呀，但是……从他们正式以少族长身份出现在张家人面前，我们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小景，感情这事儿真不能光看谁先表明就有回应。"

她掰着草叶慢慢说，"在我们所不知道的岁月中，他们相伴的时间更长，来自同一个地方又以同一个原因来到张家。他们身上背着同样的使命，又打小就在一起学习训练，同时身为族长，知道家族的秘密，经历过那么多生死关头，这种感情哪是旁人能比的？家里虽然不阻止竞争，但论渊源，真比不过人家知根知底的情分，而且海棠对你无意，否则早在那会就答应你了……"

她看着被她越说越沉寂萧瑟的弟弟，又心疼不忍，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安慰道:“喜欢，不用一起，默默守护就好。回去吧，在这里偷窥古楼，可是违反族规的。而且，他肯定知道你了……”

张景景攥着还有余温的油纸包，看着远处重新归于平静的窗棂，喉咙发紧："姐，我再看看...就再看看就好。"

就当给自己的心告别……

山风掠过树梢，卷落几片绿叶，也卷走了他黯淡的心事。

张景静陪他又站了会，看了看天空的太阳，叹气道:“小景，阿姐回去了！”说完毫不留恋转身下了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