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走出大门外,望见县城,一片狼藉。
平日南怀湖的湖光山色,那巧夺天工的建筑楼阁,此时已变成一片废墟,伤痕累累。
往日繁华的街市,现在也已破败不堪,街道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无家可归的难民,跪倒在坍塌的废墟上,对着自己至亲的尸首悲声哀嚎,眼前的场面,十分的壮烈悲惨。
看着眼前的场景,福笙内心多了几分的怯意,她扯了扯女人的衣角,无助地询问道:“姨娘,咱们接下来如何是好啊?”
姨娘僵直在原地,她的目光如同死炬般黯淡,作为一个妇道人家,又几时见过这种场面?而现下性命攸关,自己又怎拿的定主意?
见场面焦灼,福南率先开口,出了个主意,打破了僵直着的场面:“要不去山里头躲躲吧?”
姨娘思索了片刻,如今县城内战火纷飞,生灵涂炭,也不知柔骑何时还会再次进攻。眼着当下,离开县城去山内避避风头,的确是不错的主意。
“好,就听福哥儿的,今晚先去山上躲躲,明儿一早再继续商量着。”
说罢,三人便从废墟里掏出了几个能过活的家当,一一装进囊中。
在走出县门前,福南偶然发现一尸首的胸膛插着箭,其了箭尾绑着白底黑纹的羽毛,最末端还有一小缕橙羽。
但自顾不暇,并没放心上。
在这场下雪天,姨娘拉着福浩的手,身旁的福笙和福南跟随着,他们背着行囊,走出县外,想在附近的山里避避。
不过很幸运,在一座小山内发现了一个洞穴。福笙激动地叫人过去,将行囊放在里面。
福南拿起枯草与干燥的木头,卖力地钻木取火,不知过了多久,火星子才冒出来,手都磨破皮了。
福笙见状立刻将枯草扔进去,扇着风儿,火势越吹越大。
这热烈的火光让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不少温暖。
至午夜时分,他们在山洞中休憩。
福笙因睡不惯而醒来,望着两位弟弟,悄悄地帮他们盖起茅草被子,自己起身观探。
深处昏暗又神秘,里面似乎有一处细微的光源,福笙拿着火把,好奇地往这小光源走去,原来是一簇蓝花,神秘又妖艳,而蓝花簇旁边有一块石板。
石板上刻着有关此花朵的传说与记载的图画:
“林中有鹿,入洞食草,而顷伏地若死状矣。然片刻之后,鹿复起,其目覆翳,行动自若。
林中有熊,隐于林草。鹿已寻之,顷刻间而奔于熊,其之身弱而卒于熊掌。
熊食鹿,亦见于前者之症也,行尸走肉行至村,祸乱村庄,百姓苦于久矣。
建仁帝闻此事,乃大惊,即命神威将军下村捕熊。其军连日继夜在此练也,终在畃田中得胜,剥熊腹,腐水者流,其色黯也,臭也。
自建文帝崩,此后再无此之怪事矣。”
福笙看着石板壁画的描述,直至下方看到旧纸一言,曰:“死者还魂之草,定将倾尔之代价也。”
福笙看完石板的信息后,觉得只是一个传说而已,便没放在心上。
再望着开得异常妖艳的花,她看得异常着迷,都忘记了身后早已醒来的福南。
“二姐,你在干什么啊?”
这一问把福笙吓得跳起来,火把照明下才认出是福南。
“呼,你可把我吓得哟……方才睡不惯,醒来去里面看看有什么,不曾想竟遇到了这玩意。”
说罢,她指着那石板的壁画,叫福南看看。
“你看,这故事真有趣呢。”
福笙笑地跟福南讲述壁画,用火把照着,让福南看清楚些,直至看到了字条。
福南开口道:“还挺玄乎的。不过听闻凌州内有一奇草,柔人都稀罕此,或许是这些花草吧?”
他想起自己先前看过有关国内的奇花奇草的记载,这石板上的描述与书中是吻合的。
福笙听后吐槽道:“你还真信啊,这不过是拿来玩玩看的。”随后翻了一白眼,拉起福南回到睡觉的地处。
“睡吧,明儿还要赶路。”
“去哪啊?你想到法子了?”
“明儿再说。”
说罢,福笙就翻过去,背对福南,渐渐地沉睡了。而福南仍盯着洞穴深处,心中似乎打定了一个主意。
……
第二日,太阳升起,一缕缕阳光洒在洞穴边缘,唤醒着四人。
“嗷——呜……不早了,起来吧。”福笙最先起身,打了个极长的哈欠,又伸了伸腰,拍醒众人起来。
福南揉了揉眼,问道:“二姐,你昨夜说你想到法子了,是何法子啊?说来听听。”
福笙回道:“我想到凌州府里有我的友人,竹马之交,他现下在城里做生意呢。想来咱们可以投靠他去,先缓几天?”
姨娘听后觉得不错,叫众人先吃几口馒头再出发,好在路上不至于这么累。
在这之间,福南又往洞穴里去,摘了几朵花放包里,福笙见了也不想管,只顾吃自己的。
过了一会儿,姨娘与孩子们皆便背起行囊赶路了。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姨娘听闻,立即拉着三人找掩体躲藏,福南在缝中观察着这些兵官的穿着,明显看出是沁朝铠甲,他们皆朝着一处方向跑去。
不远处,一团兵官们围着一处方向,好像是议论着什么,后来又有许多兵官拖着苍白的尸体。
原来在前几天,两个士兵在森林巡逻时发现十五具裸尸,尸体手背上的熊头纹身才知他们便是邻国的柔霜人。
这些柔霜人偷偷在森林里采山参时命丧于此,但在尸检后发现,他们并非死于野兽之口,而是被当地的贵族所杀。毕竟尸体手握的圆珠就是相当有力的证据。
这样的话那事情就变得非常敏感了,两国关系本就紧张,再加之柔霜人的骁勇善战,让沁内民间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柔霜兵若满万,则不可敌。”
也许有位幸存者逃出,回到故国并将此事告知,可能引发了前几日的南怀兵侵。
正当兵官们在处理尸体时,福南他们悄悄地走着,小心谨慎。
这个时候,福浩脚没轻重,踩的枯叶有“沙沙”的声响,这动静让兵里的将军听见了。
“谁!出来!”他一声吼道。
福笙苦着脸,想骂福浩,但现下情况紧急,还不如赶紧跑。
姨娘将福浩抱起,拉着福笙跑,福南也紧紧跟随着。
“追上去!”将军令道,约四五个兵官拿起弓箭长刀追过去。
“哗———”一兵率先射起长箭,锋利的箭头划过福南的脸,让他破了皮。接着又一支箭飞来,射穿了旁边的树木。
姨娘见福南落后,将福浩放下来,拉着福笙的手说道:“姐儿,你先拉着浩儿的手出去!”
说罢,她便推了福笙,自己拉着福南往别的方向跑去,二者分离。
福笙跑得快,拉着福浩的手消失在林草之中,在兵官犹豫不定时,姨娘故意发起响声引起注意。
“在这边!追上去!”兵官们皆往姨娘和福南的方向跑去。
姨娘和福南尽力跑到了一座较高的山坡,眼下已是悬崖峭壁了。身后的兵们也紧紧跟上来。
其中一兵拉起弓朝朝他们射去。
“哗———”箭袭来,姨娘见状立刻拉起福南,二人皆没被射中。
兵见状,仍要拉起,被另一个人阻止了。
“我看只是个妇孺孩子罢了。先抓过去吧。”说罢,他招手示意,身旁的两个兵官很快将他们擒拿。
福南想挣扎,但比不过这些兵官们的力气,二人活活被拉至将军那。这将军正是壁画记载中的常春大将军。
他见二人被擒住后,下马拿刀,想要砍死他们。
福南见状立马跪下求饶。
“将军,我现下只想活着,请将军饶我和姨娘一命吧。若能饶我,什么事我都愿意做。要我成为密探,我照做;要我屠杀牲畜,我也会砍;比那更危险更卑贱的事我也愿做……请大人饶我们一命。”
大将军思考了半天,才收起刀,叫身旁的手下说道:“现下人手不够,恐难抗蛮,先把那男子领回来充军吧,女的,养一养吧。”
手下听后明白了将军的意图,便叫身旁的士兵带领二人送至凌州军塞:楸波镇里去。
一入军塞,福南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臭味。
“你们就待在这里吧。”士兵把二人领到了猪棚里去。
猪棚的墙壁沾满了粪便与血迹,模样十分难看。这令人作呕的味道让姨娘忍不住干呕。
“太脏了。”姨娘捂着口鼻,不忍吐槽着。
而福南并无一句话,只默默地将薄被子铺在木板上。
夜间里,猪棚四处漏风,寒风刺骨。姨娘冻得直打喷嚏,为了暖和一点,福南只叫姨娘躲在床底下睡,给她盖上薄薄的被子;自己则与猪混在一起睡觉。
他躺在茅草席上,掏出囊中已干枯的蓝花观察着,想起了壁画中的记载。
“难道壁画的记载是真的吗?”
一夜里,他反复回想着这个问题,辗转反侧。渐渐地,或许是太劳累了,他不知不觉地闭眼睡下了。
直至晨光照入,福南才醒来。刚起床,便发现姨娘不在身旁。
“或许是忙活了吧?”
毕竟以前姨娘平日一大早就要起来随丫鬟们做饭,伺候父亲和母亲,所以起这么早也不奇怪了。
刚出门,便闻到了一阵阵肉的飘香。他随着味道走去,只见士兵们正夹着肉大快朵颐。口里不时念叨:“这新来的羊真的好吃啊。”
随即又有人说道:“是啊!肉真的嫩!”
他们正欢声笑语,但福南现下只想知道姨娘在哪里。
他走到这些兵卒面前,询问道:“各位将士,你们可有看到一个女人在这里?这是我亲人,我想寻她来。”
话声刚毕,而这些正吃肉的士兵们也停下了筷子,沉默不语,各个都不敢看福南一眼。
直至一人的回话才打破了僵局,“唉,小兄弟啊,节哀。”
福南听这话,很疑惑,焦急问道:“这是什么话?你说清楚!”
那人回道:“你那个亲人,前儿去山上采菜,可不曾想,这山里竟住着大虫。她被……吃了。等兄弟们找到,也只见衣冠了。”
福南听完了他说的话,僵直地站在原地。前一天还活生生的人,今日就丧于虎口了。
这士卒见状也不敢多打扰,只给他几片菜叶让他饱腹,说道:“你先吃着吧。”
福南接下菜叶,沮丧地回到猪棚里去。他坐在木板上嚼着,想起了与姨娘曾经的过往。
可他还没来得及哭,下一秒就被人叫来受命,他只好快速吞咽,跑出门去接受将令。
“穿上去,将军命你去探探柔人军情。”说罢,将茅衣扔给福南。他只好颤颤地穿上了衣服,接下纸笔前去了。
走出镇外,他冒着寒风,穿着破鞋,在雪地上奔走,直路过了南怀县。当他望见已破败的南怀县时,他想到了那朵蓝花的记载,想尝试能不能把家人们复活。
他如悉地跑回这座山洞,采摘了几朵蓝花跑到废墟,把亲人的尸首一一运在了先前避难的屋子里,按着壁画的做法在亲人额头切开一口,插入蓝花。
当他终于做好后,这些尸体却没动静。他失望地把绳子结在一根柱子上,正准备离开。
突然,身后发出了阵阵异响,当他随声回望时,一张丑恶的黑脸正扑向他。
“啊!”福南被吓得瘫倒在地,那黑人却还用力向前。接着,又有的尸体开始怪异地站了起来,手脚扭曲。
他们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无神的状态,且口里常露出腐烂的牙齿与鲜红的舌头,行为像是一头头饥饿的野兽一样。
好在福南的无意之举救了他一命,若是没做,自己可能要处于危险之中了。
“爹?娘?芳妈妈?”福南见人起来,叫唤了几声,可是这些移尸听到后更加暴躁了,全力挣扎着绳子的束缚。
福南也吓得连跑带爬地逃出去,顺带把门关紧了,这些移尸过了片刻便安静了起来。
而福南则悻悻地跑出县外,继续做着将军给的任务。
等到他跑到柔人军营,已经是夜晚了。福南冒着寒风趴在地上,时刻观望柔人军情,拿起小本与毛笔记载着情况。
直至临近夕晨,他才动身离开,划船渡河返归。路过林中,他又顺便捕了一只鹿背到了南怀县。
他还是舍不得家人受此困扰。刚开门,这些移尸又活跃了起来,各个发出嘶哑的声音。
福南将鹿扔给他们,移尸闻着腥味很快反应过来,狼吞虎咽地吃着。而福南仅看了一眼后就离开了。
从此,福南就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每日在寒风里,干着各种脏活累活,也要受着将军的命令随去探查柔人军营。
因为相貌生的极好,有时也会受到士兵不怀好意地骚扰,但他还是忍辱负重了,只是为了能活下去。
夜间空闲了,他会趴在窗上望月,无不思念着处在远方的姐姐,不知她现下可好;也会默默哀悼姨娘,不忍落泪。
每当他受了刺探之令,则会借此机会回到南怀县,将林里猎的鹿直接抛给已变移尸的家人,让他们不受饥饿。
随后偷偷溜走进入边境,记录着仇人柔霜军团的情况。他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野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