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昆明宫

第二日日出之后，几人乘船前往玉山。

阿念瞪着蓐收，一脸的不服气，嘴上都能挂勾子了：“连玟小六都能陪哥哥去玉山，凭什么不让我去！”

蓐收好言相劝：“是师父来信，叫我带王姬回皓翎的”

“可是父王明明允了我和哥哥出门啊，怎么突然召我回去…她西炎帝姬的真容我还看不得了！？”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死死盯着蓐收：“是不是你跑去父王面前告我状了！”

蓐收继续耐心道：“怎么可能，玱玹要去玉山办事儿，接下来也没有时间带王姬到处游玩了。”

阿念不服气：“谁说我是来玩耍的，我是来帮忙的！”

蓐收受不了了嘀嘀咕咕道：“帮倒忙么…有你在能干成什么正事…”

“你个蓐收！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我在夸…王姬聪明能干啊！”蓐收无语至极

阿念满意的吃起了零食，最终还是被带回了皓翎。

玉山与二人离开时都别无二致，昭儿的紧张和小夭的轻松鲜明对比。一个是重回故地的轻松，一个却是对自己的失望灌溉了全身。

大荒的民谣说:一山遗世独立，二国虚无缥缈…玉山的确遗世独立，时光在玉山好像静止。桃林千里，连绵不绝，朝映流金晨光，晚浴流彩霞光，绚烂无比的景致，却年年日日都一模一样，连每日的温度都几千年、几万年不会变。

从掩映在桃花林中的长廊走过，因为王母不喜喧哗，侍女本就不多，而看到玱玹身后二人的侍女表情没有丝毫异样，欠身行礼，安静地让开。一路行来，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再不闻其他声音。

“几百年过去了，这死一般的寂静还是一如既往，令人窒息”昭儿忍不住想说话，开口的悲伤无以掩盖。

她无法不怨恨，也无法不怀念。就曾在这里，这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洞天福地，她迎来了生父母仙逝，哥哥做了质子的消息。

也是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练功，没完没了的种药。那些漫山遍野单一无二的药草一棵棵数下去，就像是她没有盼头的日子。

世人只知西炎帝姬为天下祷告福禄生圣，不知道西炎意昭自襁褓背负使命，她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依旧会选择逃离这里，我宁愿颠沛流离，也不想要死一样的安宁”小夭握住她的手，两人并肩而站。在这玉山上，她们曾是彼此唯一的羁绊。

稚嫩的女童从旁现身给三人行礼：“三位，王母有请”

王母站在瑶池畔，身后是千里桃林，身前是万顷碧波。

她转身，看向他们三人的眼神死寂枯槁，白发间生，使整个玉山都黯然。

昭儿心中酸楚，规矩的跪下：“师父”

小夭本在愣神，王母的容貌与她离开时别无二致，只是她从心底王母更苍老了，也跟着跪下

王母冷声道：“起来吧”

也许是棘莲之印更能勾起王母的兴趣，也许是她还曾记得眼前这个废人一般的女娘曾在数十年间三修贯通。她拉住昭儿的胳膊，握着脉门给她检查身体：“我可以重新帮你恢复高深的灵力，在此之前，有件事我也要同你说。我的寿命，也就剩下一两百年了，如果你愿意，可以留在玉山担任下一任王母，执掌玉山。”

这本是帝女王姬生来的使命，但王母给了她选择的机会。

“恢复灵力就好，至于下一任王母…我已见过了人间烟火百态恐怕难当大任，还请师父另择人选吧”昭儿只是笑笑，她太清楚玉山禁锢住的是什么

王母又看向小夭，后者的回答也依旧不出所料：“我宁愿颠沛流离，如现在这般，直到明日的生活却不知道明年的生活，既不会太刺激，也不会太无聊”

“随你们吧”王母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指尖长出一条桃枝轻点她的额头，一朵桃花形状的胎记浮现在小夭眉心：“我并不能帮你取出体内的驻颜花，但是我可以帮你回恢复真容”

小夭不解：“驻颜花是玉山的神器，师父为何不能帮我取出来？”

王母淡漠不做解释，只道：“这世间我做不到的事情有很多”

小夭不再挂心，问道：“那我何时才能恢复真容？”

王母挥袖道：“入瑶池”

小夭咽了口唾沫，在昭儿和玱玹鼓励以及认可的眼神中缓缓走入瑶池。碧蓝的池水浸透她的身体，直到她走到池中心，王母挥动手中的桃枝。

瑶池内碧波翻涛，千里桃林簌簌而颤。一朵朵桃花由半空中飞舞，凝聚在一起，最后成为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将小夭包裹在其中。

桃花徐徐绽放，花蕊中躺着的少女蜷缩着，乌发垂肩，肌肤更比桃花娇嫩。

王母呼唤道：“小夭，醒来了。”

她从中冉冉升起，赤脚踩在瑶池上，步步生莲。

玱玹愣神时，并为发现身后的昭儿不见了身影。同样，昭儿也是在刹那间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破旧的宫殿里。

她挣扎着从废墟中爬起，眼前的景象夹杂着恐惧贯穿整个身体

这里是，大昆明宫。

一脚踩空跌进生死海的记忆卷土重来，王母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你知道该做什么”

眉间显现一点朱砂，昭儿摸索着前进，掐出个诀化出金蝶想要照亮视野，顷刻间金蝶化成灰烬，生死海的波涛就在脚下。她慌了，跌爬在地上。四肢百骸揪心的疼，这是棘莲之印压制灵力的作用。

如记忆里那日，天下着暴雪，盖不灭殿内的大火。身上的白衣被火星着燎，在身上烫出一道又一道疤，它们自觉开始恢复，又是钻心刺骨的疼。

这一点疼唤起了她的理智，拼尽全力的召唤体内的灵力。每每快要成功，难忍的痛苦就会打断她的思绪，一次又一次，都是徒劳。

她有些恼了，不再试着呼唤，而是将凝聚出的力量以自残的方式打进自己的体内逼出棘莲最大的力量。

火红的焰色爬满白衣，却无法再伤到她。

眉间一点朱砂上下延伸变成一条竖直的红线，左右两侧幻化出不对称的白色小鹿角。

心口泛起灵光，顿时涌出万千金蝶漫天飞舞冲破大昆明宫填满一方天地。

西炎意昭缓缓抬起右手，狂风吹得披肩猎猎作响，手中凝出的光芒再一次击入体内。这一次，额印不再模糊，而是清晰明了。

意昭发了力，睁开眼的一瞬，大昆明宫由她为主心向外扩散恢复了生机，棘莲的阴气散尽，意昭擦掉下巴上滴落的血迹，掌心中是被尸莲毒素浸染的金丹。她用力将金丹捏成粉碎，呕出一口淤血。

感受到体内逐渐有灼热的气息，内力已经疏通锁死的经络，意昭点了几个穴位将痛感减轻

环绕周身飞舞的蝴蝶飘絮着缕缕金丝，像萤火一般划出流萤。

意昭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说不上是欣喜还是酸楚。

世 间 再 无 李 弱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