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枝繁叶茂（其一）
下水道，蜥蜴人，大食人鱼外加残暴的格斗场游戏—三天前克里斯还在经历这些—想到这里，之后这三天内的平静生活又变得珍贵起来。历经风雨过后，即便没有彩虹现身，也必会享受海面的浪静风平。
现在，克里斯正与墨菲斯一道，应兰瑟的邀请前往他的公司大厦。对于兰瑟这场基于科学技术的魔术表演，克里斯他可是充满期待。
兰瑟从没让他—好吧，也不能说从来没有—至少他黑入银行提款机、让钞票吐得满地都是那次，那不能不算。可就总体而言，兰瑟绝对是位不可多得的挚友。
“下面我将向你们展示，人工智能助手娜塔莎的全新功能—”在兰瑟的私人办公厅中，他正像魔术师般身披黑衣、手持魔杖。身后的显示屏上，就连娜塔莎的像素粒子也逐渐拼合为一个巨大问号。
兰瑟轻咳几声，现在可没时间卖关子了。猜猜看现在娜塔莎能做什么？整整十个国家地不同料理，包括中餐的各种地域菜系、韩国菜，日系料理，还有英式烧烤和—兰瑟的介绍，因两位来客面露难色而中止—唔，也不奇怪，毕竟他们刚在餐厅吃过饭嘛。
“实际上，那只是一个方面。我在想，我一直都想用自己的技术造福他人，现在我已经向着这个目标迈进了，”兰瑟的啰嗦源于其内心难以言表的情感，接下来他要说的事情才是真正振奋人心的，“女士们先生们，请做好心理准备。”
“等你向我们展示的时候，我们会做足节目效果的。”墨菲斯将双臂交叉于胸前，与兰瑟口中那句电台节目主持般的口头禅一样，这也是句调侃似的风趣回应。效果还算不赖，毛绒陷阱与克里斯都因而浅笑了几声。
哇—哦—！哇—？哦—！
在看到兰瑟所要展示的物品实景后，以上就是墨菲斯与克里斯所能想到最合适的台词—兰瑟就算不用脑子去想，也能听出两具“哇—哦—”中的敷衍，他知道二人在想什么—不就是个金属腕带吗？哈，他会让他们为自己的敷衍付出代价的。
“哇哦？这就是你们所能想到的—”兰瑟将腕带扣上手腕，在这之后，腕带两段地缝隙中涌出两排银潮，是金属细胞么？不，克里斯轻揉双眼并加以确认，那不是金属细胞—颜色不对，特性上更不可能。它们不可能会如此的—安分？
“金属细胞？不，这是种装有微型计算机的纳米机器人。”兰瑟说完，又从身边的实验桌台上取来一支放大镜，经过放大后，在圆形镜片映出无数紧密接合静态球体后，兰瑟又试着用尽量言简意赅、适合机械学入门者的话语进行解释。
一个具有磁性的物体，基本上都具有两个磁极，同性相斥异性相吸。配合以纳米机器人内部的微芯片与运算系统，纳米机器人为一个球体，以球体中央类似地球赤道的圆弧为分割线，上半部分磁场极强，紧密接合，又能排斥一切非我物质，这将是最强力的防御手段，以及攻击方式—磁力冲击。
之后是纳米机器人的“南半球”，南半球的并未产生电磁场，能够节省成本，也能够对佩戴者的手臂进行减压保护。
这种磁控纳米机器人设施，将被运用于多重领域—只需要更多数量，消耗上一点时间—那就不只是一个手套这么简单了。
“硬度绝对合适，能够在高固态防爆合金上打出近一米的坑陷。”兰瑟说完，又将拳头奋力挥向办公室中的塑料假人，红色假人的腹部被直接开出个窟窿，像是西部荒漠中的砂孔岩洞。
兰瑟的产品讲解仍在继续：磁斥反应加之以使用者的力度，外加变阻器用于调整。只要对微芯片中的运作程序做出进一步完善，大规模自动耕种、建筑与交通运输，灾区搜救—想想看吧—这些小家伙们分散为千万只个体，抵达灾区后再进行组合，它们可以深入更多搜救员本身难以涉足的地点，去帮助更多人。
这一次，没有语言，没有“哇—哦—”，只有兰瑟演讲结束后几阵整齐划一的掌声。不仅是克里斯与墨菲斯，就连梦魇玩偶们也在毛绒陷阱的带领下冲出黑影，手持荧光棒与手指加油棒，为兰瑟的研究成果欢呼庆祝。
享受欢呼过后，兰瑟将腕带的武装模式解除，又将之抛向克里斯的掌心。这可不只是个展品，更是件礼物，感谢克里斯为他所做的这些。如果没有他对自己的信任，他到现在为止，最多也就是个业余黑客与互联网浪客。
“不，这都是你自己的努力。”克里斯将左手搭上兰瑟的肩膀，娜塔莎也将三杯无泡咖啡递上前来。味道不错，只是—她究竟在里面加了多少块方糖？—比起咖啡，兰瑟更愿称之为“加了点儿咖啡渣的纯糖水”。果然，人性化设计还是有待完善。
咖啡就算了吧，兰瑟从柜中去除三包速溶奶茶。他可搞不懂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喝咖啡，就连自己的爷爷威斯克，他生前也是那批人中的一位。咖啡有什么好喝的？没有水的解渴功效，又不像果汁这样酸甜可口没有奶茶地纯粹芳香。
提神醒脑？在兰瑟看来，去健身房锻炼一会儿，会家后洗个热水澡早点睡觉，都比一小包棕色粉末要强太多。他本以为每天在警署忙前忙后的克里斯会需要它们，可在克里斯心中咖啡也同样是可有可无。
“我会好好珍惜这份礼物的。”克里斯将腕带扣上手腕，像是买到新式手表的孩子那样露出笑容。这么做可能有点幼稚，不过，对办公室内的三人而言，现在的确是值得庆祝的时刻。
直到一大颗鸡蛋自窗外飞来，直直打到兰瑟公司大厦窗玻璃上。关窗户，还好兰瑟今天早上没忘记关窗户。兰瑟瞟了一眼沾在玻璃上的蛋黄与蛋清液：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那帮家伙还在不依不饶。他们的毅力倒是难能可贵。
“我不明白，这是孩子们在恶作剧么？”墨菲斯说完，便走向窗边，试着看个清楚。
这当然不是墨菲斯口中的行为艺术。当她打开窗户向外张望时，又一只橡胶公鸡玩具击中了她的胸部，让她急忙闭窗，接连后退。克里斯将墨菲斯扶上沙发，鸡蛋、橡胶玩具与充气球，它们的袭击尚未停止。
再次观望，克里斯这一次没有打开窗户。窗外的公司门前，一批身着绿色衬衫的狂热者们手舞彩旗、高举写满各种游会意图的绿色横幅。他们或是手拿篮筐，又或身负包裹，包裹中的东西可想而知—就是游会者们用于向兰瑟进攻的东西。
就算是恶作剧，这帮家伙的年龄是不是也—太大了点儿？克里斯又观察了一次大厦下的人群，他发现了至少四个两鬓斑白、满面皱纹的老人。这不是恶作剧，这是—克里斯瞄见彩旗与横幅上的文字图案—绿叶与水滴。他的心中，大体浮现出一个答案。
“不是恶作剧，墨菲斯小姐。在他们看来，他们正在做正确的事情。”兰瑟从抽屉中拿出一叠传单，这就是楼下那帮家伙们寄来的恐吓信。环保组织，也许还有点儿极端化—出于环境保护目的，他们在数家不同的公司旁闹腾了快半个月了。
在兰瑟看来这根本就是帮疯子。他们将组织自称为“绿洲”，他们认为人与自然到和谐相处的第一步，便是由人类先拿出诚意，做出让步。科技与高碳排工业应当被管辖限制，甚至被禁止。毫无疑问，兰瑟也成了第一批被盯上的猎物。
这是他们的游说权，克里斯与其他警方都无权干涉。若是要进行武力驱赶，还可能会出力不讨好，被故作可怜游动者反咬一口。兰瑟则降床帘拉起，一个星期了，他早就受够了。不过，他们不会真的以为，他就要这样坐以待毙吧？
“解密时间—猜猜看，现在雪诺她在干什么？”
兰瑟对两位来客做出提示。与此同时，雪诺正一桶一桶的准备着用于招待游说者的热茶。这些热茶的温度可能低了些，但茶水中的诚意可没能减少分毫。
兰瑟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到了。该为那些辛苦奔波地环保人士倒茶休息了，如果他们愿意的话，还有茶后甜点免费供应。兰瑟指了指仍挂着几抹蛋花的窗玻璃，接下来只要看戏就好。
哗啦—两大桶油漆被雪诺成桶倾下，绝对的环保材料，低腐蚀性速干漆料。如果他们不想让下半辈子都顶着一张绿脸来生活，那就赶快回家洗澡吧。兰瑟的意思是说，那帮人有集会的权力，他也有倾倒自己家垃圾的权利啊，不是吗？
“我们会再回来的—你这人类文明进化的阻碍者—！”
最后一个脸上沾满油漆的人，在临走之际撂下狠话。兰瑟也打开窗户对其做出回应：很好，他等着呢。不过在他们下午过来胡闹前，最好先去洗个澡吃顿午饭，另外，希望这个月他们的水电费还不成问题。
在这之后，无限疯狂与偏执的恶种突破种壳，在每一道尺寸合适的裂隙中出芽生长—绿洲的使命尚未完成—那些先遣部队不过是开胃菜，现在，是时候让小妖背后的龙头部队大显身手了。
兰瑟可不记得自己允许雪诺，或是其他人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摆放绿植。同时，他也不记得自己有在书架上挂过藤蔓。藤蔓上的花朵含苞待放，竟又在眨眼之间化作无数对称的红色花朵，新生的花蕊们，它们对养分的需求可不比根部差上多少。
当那些“花朵”如蛇群般吐出酸液，将利齿似的切叶夹向兰瑟时，兰瑟察觉到它们绝非善类，更不是什么普通的花朵—食肉植物，捕蝇草—这些贝壳一样的绿色叶片胃口特大，除去飞虫与蜘蛛外，现在它们的食谱上又新增了一行：生脍人肉。
几声枪响，一大串枯萎的毒草与藤蔓。克里斯将兰瑟拉至身边，墨菲斯也唤出梦魇玩偶围作圆心，随时准备战斗。现在，三天的平静假期又被打破了—猜猜看是谁？黑程式与鬼面锯，牧野与他的四武士？再或者，最有可能的答案，厄坦的蜥蜴人军团？
不过，什么时候开始，厄坦的小宠物又从剥皮精变成加大量捕蝇草了？克里斯明白自己的胡思乱想源于慌乱，他按动腕带上的旋钮，让那些纳米机器人裹住自己的右拳—这样一来，就算子弹被消耗干净，他也能够做出反击。
绿叶与繁茂的信徒，它们的傀儡无法为自身带来复兴。魔种的操纵也只能点到为止，无法为它们提供长期有效的亡命奴仆。
它们意识到人类真的很愚蠢—人类的每个举动几乎都在摧残自然界本身，可现在，这些享受着科技红利的蠢蛋，居然反过头来倒戈相向，对他们的科学家口诛笔伐—多么讽刺。
不过，绿叶与繁茂的信徒们不在乎这些。它们只知道这能让人类的世界陷入混乱，可仅凭借那十几二十人，是远远不够的。
要想将动静闹大，闹到足以颠覆世界，那就必须举行仪式，唤醒它们所侍奉的另一位，另一位会引导它们，促成新世界的构建。
一切都必须遵循母种的指示。“绿洲”的幕后，每位绿叶与繁茂的信徒都必须遵循这一点。无论其身份与否，能力与成就如何。现在，母种的信徒们自夹缝中钻出，藤条与颈蔓为它们重塑身躯，它们观察了太久，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啦！
为召唤母种，它们需要鲜活的祭品，它们需要眼下这三名人类的灵魂—还有那五台不人不鬼的小家伙—母种不会介意额外的加餐，因为加餐便意味着更多的养分，更多的养分，便意味着更快速的繁殖—与复兴。
数千年前，母种与它的子嗣们曾统治着这片大陆。直到人类萌生出反抗的毒芽。这株毒芽没能得到及时的根除，它的恶果毒害了母种的子嗣，更令母种本身被放逐至境外之地。现在，一切的失败终将成为过去式—有什么地方，能比这座大厦更加合适？
那名愚蠢的人类，名叫兰瑟的毛头小子。他脸上的岁月，还不及母种子嗣们的千分之一。他在这里施工，建成了自己的大厦，也破除了它们的封印。作为报答，他将被母种的子嗣选中，成为母种最高贵的祭品。
“如果这也是他们做出来的—那也太—疯狂了些！”
克里斯的身躯被藤蔓所包裹，他的声音在布满藤蔓的大楼中消失。
“克里斯，兰瑟！你们在哪—唔唔—！”
墨菲斯与她的五名打手—在母种的子嗣看来，梦魇玩偶们的作用也就仅是如此了。可惜，他们还没能来得及出手，就被一株巨大的捕蝇草所包裹吞噬。
“克里斯，墨菲斯—不—雪诺！我们需要你来帮—哦不—！”看到雪诺也被两根带有荆棘藤蔓所缠绕、押运至此，兰瑟的心中泛起一阵苦笑：现在，他对能够生还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一点儿希望也没有。
母种的子嗣们将手指向地底，在祭祀所需的术阵被布置完好前，三位祭品将被押入地下密室。那间曾被用于封存它们的密室，现在将成为人类囚徒的容身之所。
在这之后，母种的子嗣们跳起富有阿兹特克风味的原始舞蹈，它们要举行一个小小的庆祝活动，活动内容如下：点燃篝火，围着篝火载歌载舞，顺带焚烧些人类的东西。例如图书，例如墙上的海报，外加几张未经过盖章、签名的空头支票。
“我们得尽快举行传送阵仪式，母种比我们更需要回归，她比我们更渴望自由！”
第一位子嗣张开它的双唇—是株砗磲贝般巨大的翠绿捕蝇草，口中的切齿反倒显得有些违和。捕蝇草头颅下的绿袍，如浓雾般遮挡着它的身躯。
“没人怀疑过你的忠诚，藤爪。不过我想，身为我们的主人，母种会很乐意我们放上个小长假的。”名为蔷薇的红发女孩体表通绿，可比刚刚那些被浇上油漆的集会者更加自然。绿叶制成的紧身裙下，是玫瑰花瓣铺成的袖口与衣裙。
叶舟般的绿唇下，一根分叉的尖舌自两排利齿中伸出，舔了舔身边那位大块头的脸颊后便迅速缩回。因为第三位子嗣那空洞的面具之下，萤火虫尾光似的双眼早已燃灯亮起，凝视着面前的二位同伴。
椰拿是三人中的打手与力士，这点绝对毋庸置疑。骷髅状的木制面部，覆盖着满是藤须的真实面孔。椰树巨叶制成的盔甲，与几块被精细打磨的木片相互配合，布满木纹的棕色躯干，其中载满份量十足的新鲜椰果。
藤爪对两名同伴点了点头。那么，就先庆祝一下好了。在这之后，蔷薇欢呼着将头顶的牛骨面具扣上面庞—跳舞，最不可少的就是随之而来的假面舞会。现在，藤爪想去找点有机食品—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人类现在的饮食水平如何？
“开什么玩笑，三天，三天！”被五根长短不一的绿色藤条甩入牢室后，克里斯再也无法忍受任何压力了—每隔三天两日，就有人要给他在庞顿中城制造出些麻烦—现在他需要发泄，发泄方式，便是用兰瑟给自己的金属拳套猛击墙壁。
墨菲斯一语不发，有些呆滞地站在克里斯身边。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知应如何对克里斯给予安慰。或许，发泄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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