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睁了眼。她挣扎着坐起身,头疼的厉害,尤其是后脑勺那里,她摸了摸,脑后好像肿了一块,额头缠了一圈麻布。
宋时转头,看到赵羽坐在不远处的桌边,胳膊撑着脑袋熟睡着,看样子是守了她一夜。她不由得心里一暖,自从娘亲去世后,她就没有体会过醒来后有人守在她床边的那种心安的感觉。她下床穿了鞋轻轻地走到桌子旁,坐到赵羽的对面,也撑着脑袋看着他。她不喜欢江南男子那种白净的书生气,反而偏爱赵羽这种有着男子气概的俊朗容颜,若是能与他结为连理,想必定会被他呵护终生吧。她想着,不知不觉走了神,都没有发现对面的人睁开了眼睛。
赵羽一睁眼便看到宋时就在他眼前。少女素净的容颜映在他眼中,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却足以吸引他。他忽然想到了昨天看到的那首诗。
皑如山上雪,皎若人间月。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眼前人怕是已经成了心上人。
"阿时醒了?"
珊珊端着药进屋,两人瞬间都回了神。
宋时给自己倒了杯水,假装口渴,掩饰着内心的觊觎。
"先喝药吧。"
珊珊把药放在桌上,看宋时喝水有些急,扫了赵羽一眼,有些不满:"赵羽哥,你就是这么守着阿时的?口渴了还得自己下床找水喝。"
"我……"
赵羽被说的哑口无言,无话反驳。也确实怪他,睡的有些沉,连宋时什么时候醒来的都不知道。
宋时解围:"是我看侯爷太累便没有叫他,与侯爷无关。"
珊珊本来就是随口一说,也并不是真的埋怨。反而是宋时如此帮着赵羽说话,倒叫她心生逗趣。
"也是,现在赵羽哥有人帮着,是说不得的。"
听出了珊珊话里有话,宋时不禁红了脸,脸色倒没那么苍白了。
知道小姑娘脸皮薄,珊珊也不再逗她,认真督促着她喝药。
瞧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宋时轻轻皱了眉头,握着瓷碗犹豫了一会,抬头问道:"有甜枣吗?"
珊珊摇摇头,问:"要甜枣做什么?"
"以前生病喝药的时候,我娘总是给我备着一颗甜枣。总觉得吃颗甜枣,这汤药就没有那么苦了。"
提起母亲,宋时心中又是一阵酸苦,她没有再犹豫,端了碗就将那药喝了干净。以前觉得药苦,如今觉得药再苦也没有心苦。
刚喝完药,楚天佑和五味就进了屋子。
"宋姑娘身子好些了吗?"
"多谢公子关怀,好多了。"
"那就好。”天佑的目光转向珊珊:“珊珊,有送信之人的消息了。”
夜幕降临,长陵的一条长街烛火通明,甚是热闹。可那小巷昏暗萧条,十分寂静。
长巷里有一处酒肆,就在路边,平时没什么人。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那里,要了几壶酒。喝得正痛快之时,眼前落下一道黑影。
他睁开眼,看到面前坐了一个十分好看的姑娘,不禁心中难耐,放下了手中的酒壶,笑道:"姑娘可是也来喝酒的?"
珊珊勾起一侧嘴角,虽笑但满是冷意,她手中拿了一块银锭拍在桌子上,张了张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来杀人的!"
如此美人,岂敢杀人。只当她是在开玩笑,那人将手掌慢慢挪向她的纤手,都没给那块银锭一个眼神,满眼都是眼前的窈窕佳人。
他笑眯眯的说道:"我不要银子,我只要你。"
就在快要触到珊珊的手掌时,突然手背一疼,接着胸前就抵了把折扇。
面前的公子冷若冰霜,眼中隐有怒火,他一下子打了个寒战,又看到他只拿了把扇子,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哪来的小白脸,敢坏爷的好事!"
楚天佑眯了眼,手腕使劲唰的打开了扇子朝着他半张脸挥去,顿时他整个大高个就朝后飞走,在地面翻了一滚。
"妈的!"
他抽了抽脸颊,起身怒骂了一句,一甩衣袖,从袖口飞出两枚银针射向天佑,天佑用扇子挡在脸前,在银针快要触到扇面之时,甩扇将它们射到了一旁的石墙上。
接着珊珊起身,在空中翻了个身子,就落到了他面前,手中的长剑也跟着出窍瞬间抵到了他的脖颈处。她冷笑道:"都说了是来杀人的!"
天佑走到他身前,将一幅人像从手中甩出,画中人肥头大脑,眼狭厚唇,与面前的人别无二致。
"程远,江湖盗贼,因会使些暗器所以偷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
他看面前的人有些功夫在身,又将他的画像与姓名打听的一清二楚,瞬间腿一软,跪在地上求饶:"请二位饶命,只要不杀我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们。"
珊珊忍着嘴角的笑意,清清嗓子,冷言道:"我们不要你的命,我们需要你帮忙杀个人。"
程远一听不是杀他,一下子松了口气,可心里又纳闷他是盗贼又不是杀手,怎么一个两个都找他杀人。但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保住小命要紧。他立马问道:"杀谁?"
天佑接道:"城南许家公子许言!"
"你们也要杀许言?"
也?
看来不用多费功夫,一下子就把话套了出来
楚天佑看了珊珊,珊珊会意,抓了程远的后领就把他摁坐到凳子上。
"说吧,是谁叫你去杀许言的?"
程远眼睛左右转着,结结巴巴说不出一个字。珊珊又把剑架到他的脖子上,故作凶狠:"再不说我可就要你的命了。"
"我说我说。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瘦瘦的,戴着顶帷帽,看不见脸。"
遮了脸......那就有些困难了。珊珊看了眼天佑,眼里有着询问之意。
楚天佑问道:“那许言的尸体呢?”
程远却说:“我没杀他!那日戌时我去的时候等了好大的功夫都没见到他,直到听到有人来找他我才走的!”
想必是他们去找许言的时候吧。楚天佑盯着他,似乎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我真的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楚天佑收了扇子,用扇柄敲了敲掌心,又问道:"那要你杀许言之人,你当真不知道是谁?"
“她要我自称是夕月楼的打手,可能是夕月楼的人。我真的不认识她……”程远低头仔细回想了一下,抬头说道:"我想起来了,她的左手腕戴着一只玛瑙红玉镯,那镯子色泽鲜亮,价值不菲。"
玛瑙红玉镯!珊珊和天佑对视,皆想到了一个人。
“那我……能走了吗?”
楚天佑听到程远开口,便想到他刚刚言语调戏珊珊,又寒了脸:“即便你没杀人,可你却是个贼,怕是走不了。”
说完,巷子四周冲出几名衙役,天佑吩咐他们:“奉钦差大人之命把他压回去查清楚他的罪行,依法处置!”
翌日,楚天佑和赵羽再次出现在夕月楼的门口。一见到老鸨,赵羽二话不说先扔了一锭银子。
"两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方才高公子来找灵灵,还没出来呢。"以为他们又来找邵灵,那老鸨有些为难,但又不想到手的银子飞了,又说道:"不如二位公子先喝口茶听听曲儿,等高公子走了,我再带你们去找灵灵。"
他们倒是没打算找邵灵,可楚天佑听到高盛居然在邵灵那里,不禁转了转眼,笑道:"我们不找邵灵,不知道柳青青姑娘的房间在哪里?"
那老鸨给他们指了去处,天佑便带着赵羽,穿过大厅,直奔二楼,却不是直接去柳青青那里,而是在邵灵的厢房处停留了片刻。
邵灵住的地方甚是清净,四周并没有什么人。天佑走到窗边的时候,就听到邵灵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许是有些激动,声音也亮了几分。
"你们是多年朋友,你一定要帮帮我。"
随后高盛的声音响起,"你早应该告诉我,你这不是在保护他,反而是害了他!"
"事已至此,当我求你了!"
屋里一阵沉默,许久,高盛的声音才传出。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直到邵灵的琵琶音响起时,楚天佑才离开了她的住处。
看到楚天佑和赵羽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柳青青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柳青青是见过楚天佑的,知道他是邵灵的座上宾,却不知怎么突然来找她了。
“公子不去找阿灵,怎么来我这了。难道是因为高公子在她那里?”
楚天佑没想到柳青青不仅知道他曾经找过邵灵,就连高盛此时在邵灵那里都知道。看来她不仅对邵灵十分了解,还对她颇为关心啊。
他也没打算和她绕弯子,直接拿出程远的那幅画像摆在了她的面前。
“青青姑娘可认识此人?”
柳青青看到人像愣了几分,紧了秀眉,随即飘忽着眼,笑道:“此人面相凶煞,我怎么会认识。”
“他说他是夕月楼的打手,是青青姑娘要他去给许言送信的。”
她挑眉笑道:“公子既然信他的一面之词,又何必来问我。”
料定她不会承认,楚天佑不缓不慢地收起了画,又拿出了那封信笺,幽幽道:“这信上的字迹,想必姑娘很熟悉吧。”
柳青青脸上的笑意全部褪尽,她紧握了拳,胸膛也迅速起伏。半响,突然又勾起嘴角,缓缓地坐下:“你们来找我无非就是想确认此事是不是我所为。就算是我做的又如何?程远连许言的一根汗毛都没有动,你能奈我何?”
赵羽被她的一番大言论给气笑了,他指了指她,厉声道:“就算杀人未遂,有蓄意谋害的想法也是罪!”
天佑展开扇子轻摇着,然后缓缓坐到柳青青的对面,只问了三个字:“为什么?”
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连眼皮都懒得多翻几下,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你与那许言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听不得楚天佑被冷嘲热讽,赵羽急忙解释:“我们只不过与许言相识而已,他的为人如何我们也不了解,柳姑娘以偏概全,未免有些失当。"
柳青青突然动怒,拍桌起身,面带愠色:"他许言就是一个骗子,他不配得到阿灵,他就该和韩子卿一样被活活打死!"
楚天佑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名字:"韩子卿?"
发觉自己失言,她垂眸走到镜台前背对着他们坐下,放缓了语气:"那封信是我写的,阿灵马上就过十八岁生辰了,若我不阻止,许言一定是她的头客。与其给了许言那个畜生,倒不如给了别人……”
没想到柳青青对许言也是这么大的敌意,想起高盛所说的话,楚天佑心中想了想措辞,尽量说的含蓄些,避免她再生怒火:“许言对邵姑娘可是有不好的地方?”
柳青青背对着他们,也不知是何表情,只是听她说了一句:“我言尽于此,你们若想知道什么,自己去问阿灵吧。"
说完,她闭上眼,不再作声。楚天佑心知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便也起身同她告别。
"楚某告辞。"
离开了夕月楼,赵羽看得出来楚天佑的眉眼不似来时那般沉重,看来是有些眉目了,便问道:"公子可是看出了什么?"
楚天佑顺了鬓边的须发,说道:"方才柳青青提到了一个名字韩子卿,依我所见,他十有八九就是一年前与邵灵私奔的那位乐师。高盛和柳青青提到许言的时候皆是忿然作色,难道他真如高盛所言是个恶徒?"
“即便他为人作恶,可柳青青和许言并无渊源,她会因为邵姑娘的事情而去找人刺杀他?”
天佑停下了脚步说道:“柳青青和邵灵自小一起长大,她因为邵灵对许言怀恨在心也说得过去。”
"那我们就这么放过她了?"
"正如她所说,许言失踪与她无关,的确是奈她不得。"天佑回身看了一眼夕月楼的楼牌,又道:"先回去吧。"
回府的路上,赵羽路过一家摊子,看到有卖甜枣的小贩,想到宋时喝药时愁苦的模样,便过去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