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围炉1

拾貳有话说：本章展云飞、无颜、白王来访。百川院蠢蠢欲动。

 好的，正文开始：

寒酥入瓮

大熙109年，冬至子时，雪粒子扑簌簌砸在青瓦上。李莲花蹲在地窖口接飘雪，青玉坛子已积了半坛碎琼，指尖冻得发红却仍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忽有刀风掠过檐角，枯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笛飞声踏雪而来，玄色衣摆沾着几片梅瓣——分明是从后山梅林偷溜回来的。

“第三坛梅子酒埋在听潮亭西南角的老梅树下。”李莲花头也不抬，指尖弹进一颗朱砂，“三年前你偷埋时撞翻了我的‘醉珊瑚’，害得我多哄了后山白猿三坛子蜂蜜。”

笛飞声顿在原地，耳尖微不可察地红了红，忽闻墙头传来“扑通”一声闷响。方多病裹着貂裘从墙头栽进雪堆，鎏金暖炉骨碌碌滚到李莲花脚边，炉口飘出的白烟里混着熟悉的磷粉微光——正是半年前他偷学的留影蛊尾烟。

“李莲花！笛盟主！”方多病从雪堆里探出脑袋，睫毛上还沾着冰碴，“百川院的老古板带着画像来查‘东海仙人’了！说咱们是江湖骗子，要抓去受审！”他连滚带爬扑过来，貂裘下摆还挂着半片冻僵的枯叶，“要不咱们——”

“慌什么。”李莲花用坛盖接住一片六角雪花，“去年你把百川院刑堂的狮子符偷去当毽子踢时，怎么没见你怕？”他指尖轻敲暖炉，磷粉蓦地明灭不定，“倒是你这暖手炉……赤眼蛊的磷粉混着西域沉香，是想给我们烤蛊虫吃？”

笛飞声蓦地开口：“豆沙了，就干净了。”见方多病茫然眨眼，他补了句：“画像。”

“哦对！”方多病一拍脑门，“我把他们的画像偷出来了！”他从怀里掏出卷皱巴巴的宣纸，展开却是幅《三仙醉酒图》——青衣人抱着酒坛歪在礁石上，黑衣刀客拎着鱼叉站在旁边，远处小侯爷正往钓竿上挂螃蟹。“我找张十九重画了幅，说仙人身边必有灵宠……”他指着画角那只追着自己尾巴转圈的狐狸，“就说这是雪麒麟！”

李莲花看着画中自己歪斜的酒坛，不禁笑出声：“倒也贴切。去年你在沙滩喝醉，抱着礁石喊‘娘’的样子，倒真像只雪团子。”

“相夷，许久未见。”

雪幕中蓦地传来清润嗓音，松枝积雪压断声里，青衫男子踏月而来。墨发未束，用根木簪随意别在颈后——正是十三年前与李相夷北境雪原比武的展云飞。他袖中滑落半片枯黄枫叶，边缘还留着当年赌约的题字：“输者十年不束发”。

方多病立刻蹦起来：“展大哥！你怎么来了？你头发……真的十几年没束？”

展云飞笑着颔首，目光掠过李莲花腕间金铃：“天机山庄收到百川院密函，说要缉拿‘东海妖人’。晓凤让我带句话——”他从怀中掏出个锦盒，“她新制的‘雪梅膏’，治你冬日咳疾最是灵验。”

李莲花指尖摩挲着锦盒上的并蒂莲纹，倏地瞥见展云飞发间落雪：“我记得你说输了比武便去守护心上人，如今倒是比我活得明白。”他指了指对方散落的长发，“不过这发簪……是晓凤姑娘送的？”

展云飞耳尖微烫，正要答话，笛飞声陡然开口：“当年你用‘流云九式’破我‘金鸳斩’，今日可敢再试？”刀鞘轻叩石阶，惊起几只避寒的山雀。

“笛盟主误会了。”展云飞抱拳，语气温和却坚定，“云飞此来，只为送药。若论打架——”他看了眼正往暖炉里添蛊虫的方多病，“倒是小侯爷更像当年的相夷，总爱惹些江湖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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燔柴炙诡

地龙烧得青砖发烫，火塘里的松木“噼啪”作响。李莲花用银针在鹿肉上雕《破阵子》，忽见长针一顿——鹿肉表面浮起细小金斑，正是方多病暖炉里苏醒的赤眼蛊。

“方小宝，”他晃了晃暖炉，三百多只蛊虫在炭火中振翅，“你管这叫驱寒神器？分明是带了个蛊虫暖房来。”

方多病缩着脖子往展云飞身后躲：“展大哥你看！他们欺负我！”

展云飞看着暖炉里振翅的赤眼蛊，蓦地想起十三年前李相夷在雪原用蛊虫引开狼群的场景：“西域佛眼蛊喜温畏寒，若用雪水浸过的艾草叶……”他随手折了截松枝，在火塘里画出八卦阵，“如此便可聚而不散。”

笛飞声刀光闪过，烤架上的鹿腿瞬间化作整齐的薄片，每片都钉着只爆浆的蛊虫：“多话。”

李莲花却笑着夹起一片鹿肉：“展兄可知，当年阿飞在黑市买天青釉茶盏，竟是为了给我盛药？”他蓦地转向展云飞，“你与晓凤姑娘……何时喝喜酒？我这后山的梅枝，倒适合做新娘的头冠。”

展云飞望着火塘中跳动的火焰，想起天机山庄后园的那株老梅，何晓凤总爱站在树下练剑：“待她肯收下我亲手制的剑穗时，或许便该束发了。”他倏地瞥见笛飞声袖中露出的醒酒丸瓷瓶，“笛盟主倒是心细，这‘九转回春丸’的配方，当年可是药王谷的不传之秘。”

笛飞声猛地收袖，脖颈红得比火塘里的炭还热。方多病趁机凑过来：“展大哥，你说百川院那些老古板，要是看见咱们的‘雪麒麟’画像，会不会以为真有仙人？”

展云飞接过李莲花递来的鹿肉汤，蓦地轻笑：“江湖传闻，本就是三分真七分假。我还记得大熙89年处暑，八月二十二，相夷少时在东海布下的‘海市蜃楼’，不也让整个武林找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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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幕留痕

丑时，风雪骤然大作，半炉炭火被吹得明灭不定。李莲花拨弄火塘，忽见窗纸映出幽蓝光影，推开门便是漫天雪幕——三十只留影蛊正投映着陈年旧账：方多病去年偷酒时冻住的鼻涕泡，笛飞声在温泉里闭目养神的侧脸，还有某个青衫人抱着玄色中衣烤火的模糊剪影。

“李莲花！”方多病跳脚挥剑，“你居然还留着这些！”剑气劈开雪幕，影像却分裂成百重，满院子都是笛飞声泡温泉的画面。小侯爷倏地指着某幅影像：“等等，那不是上个月笛盟主给你揉肩的场景？！”

笛飞声刀柄骤然转向李莲花，目光灼灼。后者干咳两声：“咳，盟主大人武艺高强，替在下疏通经脉而已……”话未说完，画面倏地切换成李莲花蹲在礁石上给笛飞声缝补刀鞘的场景，月光照着他低垂的睫毛，针脚歪歪扭扭却异常认真。

“尊上，属下奉命送物资。”

无颜的声音惊飞了雪枝上的寒鸦。他抱着半人高的樟木箱，炎帝白王与四象青尊紧随其后，腰间佩刀在雪光下泛着冷冽的光。白王扫了眼雪幕上的留影蛊，忽然抱拳：“不曾想尊上退隐后，竟得了幅《护法神卫侍仙图》。”

笛飞声瞥向无颜怀中的账本：“金鸳盟冬猎的皮子，可按去年例分给沿海渔村？”

“回尊上，已留足三成。”无颜将账本递上前，眼角余光扫过方多病躲在展云飞身后的狼狈模样，“小侯爷上月索要的二十坛‘焚心醉’，已埋在听潮亭东侧的松树下。”

白王陡然插话：“江湖传闻百川院悬赏三千两查仙人真身，属下已安排暗桩——”

“不必。”笛飞声打断他，刀鞘轻叩地面，“他们查得越凶，东海的‘海市蜃楼’便该越真。”他望向李莲花袖口露出的朱砂瓶，“下月潮信时，让张十九在礁石画些星图——比留影蛊更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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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火窃语

五更梆响时，方多病已蜷在熏笼旁睡熟，貂裘滑落在地，露出内里绣着小鱼的里衣——还是李莲花去年送他的生辰礼。李莲花拎起暖手炉倒出灰烬，忽见一颗带齿痕的蜡丸滚出，化开竟是百川院密令：【查实东海仙人真身者，赏金三千】。

“原来如此。”他将密令折成纸鸢，火塘中骤然浮现三个奔跑的剪影：十八岁的李相夷拎着酒坛跑在最前，笛飞声握着刀鞘紧追，少年方多病抱着偷来的狮子符跌进雪堆。“那年在金鸳盟屋顶偷酒，何堂主追了咱们三条街。”

展云飞望着纸鸢上的“三千”二字，倏地想起大约二十年前李相夷坠海后，笛飞声在东海捞了三天三夜的传闻：“江湖总爱给人套上枷锁，却不知真正的自在，是有人愿与你共守寒炉。”他指了指笛飞声往灰堆里掷的玄铁，熔出的铁水正凝成“三千”字样，“比如现在，三千两赏金，倒成了咱们围炉的柴火。”

李莲花见状，提笔在赏金令上添了个零：“三十万两，才够买你去年打碎的那套玉盏。”他蓦地转向白王，“白兄，若江湖月报登出‘东海仙人愿以三十万两悬赏真凶’，你说百川院那帮老古板会不会气得摔茶盏？”

白王大笑，声如洪钟震得炭火飞溅：“怕是要连‘东海仙人爱吃醉蟹’的传闻都信了！”他瞥见笛飞声默默替方多病掖好貂裘，笑意渐深，“当年尊上在金鸳盟立‘不斩妇孺’的规矩时，属下便知，这刀终是要护些温柔的。”

雪幕中，无颜静静立在廊下，看着火塘边三人一炉的剪影。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笛飞声初到山谷时，整夜坐在李莲花门前守着药炉，刀柄上还缠着半片褪色的青衫布——如今那布，正系在李莲花装“醒酒丸”的玉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