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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长安

还阳之路

在死地,该如何高效培养好运细菌呢?

  很简单,拿根针,烧一烧,,剩下的细菌就是运气好的。如果你认为一次灼烧不够严谨,那就多烧几次,便能获得纯度更高的好运细菌了!

  这种获得好运细菌的方法在阳间同样奏效!

  只不过,为了保证好运细菌的纯度,一切操作都要在无菌环境下进行。

  死地有细菌,因为人到死地,他也有“身体”。既然是身体,就需要内部与外部的细菌协调运作。

  阿努比斯也有身体,所以他穿上了防护服,戴上了手套以及面罩,把自己弄得密不透风,方才走进无菌室内。

  “好运细菌,”阿努比斯笑笑,“既然是别人的请求,那自然是要严谨对待的。”

  他拿起一根针,对着一个酒精灯,便开始了好运细菌的筛选…

  “哼,好运细菌。”阎王则是不以为然,“这样培养出的,分明是耐高温细菌!”

  “我这老师,唉…”

  不过他也没有去阻拦阿努比斯,毕竟他了解他的脾性。

  做事苛刻,又乐于助人。苛刻的话,对别人便像是刻薄;乐于助人,则大多被他冷峻的外表掩盖了。他的外表是狼狗,又有几分豺的瘦削。

  阎王在此时也正在观察“未知们”的一举一动。他们隐身,但阎王“看”得见,因为他们有灵魂。他们会随着人来人往而变少,来一人少一只。阎王结合卦师烧来的情报,猜测他们是钻进了人的心灵里去,并有着心灵控制的能力,对怨灵同样有效。不然,卦师看到的怨灵确实是有些太安分。

  当然,“心灵控制”是比较坏的估计,但阎王习惯把事情往坏了想。他已经着手相应的措施了。

  他默默地把自己的办公室搬到了别的白门空间,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找他,除非找他的意识。他把别的死地管理的家也都分开,搬到了各自的隐秘空间,连通白门。这移山填海的能力,他倒如今还是很娴熟。天使死神的家,他还放在原位,反正也实现了分隔,不影响。

  “找一下杨晞吧。”…

  家换了位置,连带在屋内的他。他看向窗外,黑漆漆的,让他忍不住心里发寒。

  当然,阎王是会照顾他比较胆小的性子,所以加了很多很多路灯,点亮了黑暗。加了几间空屋子,填充了空间。灯火照耀着暗沉的土路,以及木头……坏了,好像更阴森了。

  杨晞拉上了窗帘,回到了床上,只开小灯。

  他的心里还挂念着今天的事情呢:他深入了一个怨灵的心灵。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但不知怎么,就一直在想,甚至渐渐也想得恐慌起来。

  这大概就是“内卷”吧!还是说是“内耗”?都是新词,杨晞接触不多。

  他姑且回忆种种…长安的大街,小孩的嘴里塞满了东西。

  他想给身边的那个大人分享一些,大人总是说:

  “我是神仙!神仙,可吃不惯这些凡间的零嘴。”

  他的话语与境遇有一种违和感,一副荒唐的样子。不知为何,看见他,杨晞却很安心。或许,这就是血脉上的亲和。

  每次睡不着,杨晞都会把回忆中的事想想,可以减少恐惧与烦躁。或许眼睛一睁,记忆具象,便在梦里见到了灯火辉煌的长安。而父亲母亲,朝他笑着招手,背后一串串的灯笼宛如糖球般挂在城头…

  那想象已经隐约成了梦,这时,阎王在耳边叫道:

  “杨晞?”

  杨晞惊一下,无奈地睁开了眼。

  “阎王,怎么了?”

  “进我意识。”

  魂小子感到一丝不妙,但还是听从了命令。一进去,他感觉自己的感官拓宽许多。这大概是阎王的主意识,与他的分意识之间连接着若有若无的线。每个分意识都有相对独立的思考,而获取的一切讯息又都通过这些线传给了主意识。在杨晞的角度,这很嘈杂。

  “去大厅的意识。”心灵捕手捕捉到阎王的意思。

  杨晞照做。他就着一根线过去,便寻见了。分意识之间并没有连线,所以清静许多。杨晞感受到了灵魂的触感,以及极其陌生的心灵。

  然而,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那是…杨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们的对手,我叫他“未知”。阎王沉声道,现在,我需要你去查看他们的内心。

  杨晞有些忐忑,阎王宽慰道:没事!下午你没被发现,那现在也不会啊!

  有道理。杨晞想。而且,平心而论,他也相信阎王的谨慎。

  杨晞积累了些许勇气,纵深扑进未知的心灵之中。一会儿他便回来,似乎松了口气。他把感受到的,都直接发送过来。阎王眯起了眼。

  他们的心灵癫狂,而又有强烈的目的性;带着梦寐的原始气息,而又出奇的理性。这些让阎王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故人。不过他暂时抛开了这点,继续分析。

  这里面并没有两股力量。他猜测,杨之前发现的应该就来自怨灵,来也就是卦师遥视看见的——那些是被控者,所以心里会有两股力量对抗。一股来自被控制,一股或许就来源于这些“未知”。他们是控制者。

  杨晞问:他阎王,这是怨灵吗?

  阎王道:这不是一般的怨灵。你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这个时候杨晞是看得见阎王心中所想了。他找到了阎王遗漏的一点:他们完全看不见您的意识和我的心灵。

  嗯,很好。

  杨晞顿了顿:我不懂他们的语言…太多东西,看不懂了。

  这时,一个人穿过了大门——是刚死的人。晚上,依然会有流入的亡者,不过他们一般吵不醒阎王。据说是阎王安排在某些地方的意识并不灵敏,他们在晚上只准出入石碑和大厅——大厅还有床呢。

  阎王睡梦中的意识对移动的固体极度警觉——然而,这不过是对外宣称。不是所有在宵禁时外出的人都会吵醒阎王的,真正使他惊醒的是怨灵一类危险生物,以及过于强烈的情绪波。

  他死于一辆飞驰的卡车。杨晞说。

  干这种事你可真积极。阎王略微有些不满地说。

  杨晞闭上了嘴。

  晚上流入死地的人很少,大厅光亮,虽然无人,不过那人也并不害怕,只是本能地拿起了一本《死地须知》。这时,杨在心里害怕地惊叫起来:

  有一个未知进入到他的心灵里去了!

  果然是去心灵啊。

  嗯?

  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还知道,一个意识只会侵入一个人的意识。阎王气定神闲。

  杨晞道,你不怕他们控制人心吗?虽然我现在还感受不到这种迹象,但…一定会的!

  放心好了,我实时监控着这些人呢。

  杨晞放轻松了许多:你会把他们关押起来?

  阎王像是神秘地一笑:不,当然不。我还有一个更大的棋局…

  他把具体的意图藏得很好,如以往一样,再次让杨晞看不透。而那人,也在此刻走向了白门,找石碑去了。

  杨晞,既然你暂时看不出什么。你就先走吧。对了啊,你家所在空间编号是8848TJSJ,别忘了。

  杨晞应下来,心思重又回到身体里。他拉开窗帘看了一眼,灯火璀璨,只不过依然空无一人,他的心灵也感应不到人。所以,还是死寂。

  当然,如果真的感应到了人,那就更可怕了…

  拉上窗帘,睡吧。他便再一次,沉沦入长安的回忆中。

  那是他最后一次去长安了,只是长安似乎变得陌生了起来,没来时,心驰神往。来了,大失所望。也就初次到城头时,耳朵听见的灯笼击打墙壁的隆隆声,他心欢腾。后面,越走越深,便沉下去。

  他听见叹息声。

  起初他并不在意,可那些来自人的叹息,就好像无孔不入的蛆虫,从官道上的车轮滚滚中钻出来,从饭店里茶杯与桌的碰撞声中钻出来,从赶路的马匹的鼻音中钻出来,从随着孩童欢笑忽然炸响的爆竹声中钻出来,从街头艺人周围或热闹的敲锣打鼓中钻出来。甚至他爹帮他买了一串糖球,卖糖球的老爷爷推车离去时,他也听见了叹息声。既来自老爷爷,也来自他父亲。两种叹息融合在一起,几片叹息交融在一起,在长安汇集,一时让他捏着糖球,愣住。

  叹息是什么?在他看来,叹息是人们说不出的苦。

  他还闻见臭,很臭的臭。从行人、役夫的汗水里,从居民街随处乱倒的粪水里,从几个乞丐与流民破烂的衣服里。那些臭味,盖过了长安城里的饭香、菜香、胭脂香,好像香也变得昏臭。因为过年,皇上下旨,动用粥铺,给长安城里的流民叫花子吃顿饱饭。那些流民聚集在粥铺前头似乎都满身污垢,臭味让周围纷乱的脚步都一致远离,一时也分不清臭的是流民,还是粥铺和粥。少数坐车骑马的达官贵人就不嫌臭,还高高兴兴地往臭味里钻。冲到流民里,或是居高临下地喝一声“闪开”,或让车夫代劳,接着便化作一支骑兵,径直刺穿流民的阵型。他们很和善,因为揍人的是他们手上的长鞭,而不是他们。也因为他们的亲切,流民颇为仰仗他们。他们经常在贵门前的大桶里,捡些残羹吃。纵使竞争者很多,但贵人们异常慷慨,给他们留的饭菜出奇得多,尤其过年。这是张稳定的饭票勤奋些,他们总能吃饱。贵门的门很高,门槛很高,保持俯视,他们只敢在台阶下。

  “流民真多啊”有些人会在此时喃喃。语气或嫌弃,或叹息——听,又是叹息。

  “总是不够吃。”流民、乞丐叹息。

  “明年又要增税了吧。”一些居民叹息。

  “税收又不乐观啊。”一些文人之士叹息,“北边可能要不要太平啦。”

  一些人则一把将粪小倒进沟里,“哗”的一声,像在宣泄,街道更臭,叹息声被淹在城市的粪水,渐渐消融,也被弄臭,散在城市,弥漫空中,盖过爆竹的硝烟。一些人沉默着,而沉默也是声音,也是表态。

  他感到了陌生。他感觉昔日的长安已经变了,变得低落,变得腐臭,变得糜烂了。可是,长安不该是天下最繁华、最快活的地方吗?连一点叹息都不该存在吧?

  “儿子,长安热闹吧?”父亲问,声音有些苍老。

  “我不知道。”他只是很沮丧、很失望、很寂寞地说。

  长安不该是这样,盛唐的首都不该是这样。

  他总感觉长安变了,又好像没变。还是说,在这一年里的时间里

  变的是他?失去了母亲,他一下子长大了么?又或者,记忆里的东西总是太过美好的,以至于优于现实的么?

  他很快找到了答案——变的确实不是长安,是他。一年的时间,不过一个王朝的一根毛,还不至于使一个国家的首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让繁华顿生阴影,却可以使他-----一个个体------失去视力。长安早就腐败丛生,只是还留着一个虚饰辉煌的外壳,让上面的人得以找到借口,夜夜笙歌,下面的则因这壳子困顿痛苦,忍饥挨饿,现在。他失去母亲,也失去了光明,于是连那长安最为得意的壳子都拂去,统治者最为骄傲的灯火辉煌都看不见,于是,闻见了腐臭,听见了叹息......

  他转而,喜欢记忆中的长安,但是,也不喜欢了。

  “曾去一个酒楼,楼下普通食客,楼上雅间,互相分隔开,长安的酒太过醇香,父亲不慎喝醉。楼下的人不算多,杨晞也不担心他们会被店家赶走。他借着导盲棍悄悄爬上楼梯,伏在上面,听得上菜声络绎不绝,里面人来人往,欢堂大笑。他不知道上面的的人是有多胖,这么能吃,一股淡淡的胭脂味传出来,混杂在菜肴中,更近于腐臭。有女人娇声的尖叫,听上去害羞而逗人,却更近于叹息。

  她们为什么笑?

  因为达官贵人们让他们笑。

  等到有一天长安的人都快活起来了,那也是,皇帝让他们笑。

  “儿子…我儿子呢!”父亲忽然喊起来,一般他喝醉了便这般喊。他摸索下去,心里默数阶数。

  他与父离开,回客栈去。几个流浪汉正扒着桶里的吃食,塞进嘴里,吧嗒吧嗒,吧唧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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