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阴谋

采儿与紫间姝坐在一边，两人均坐于大殿上，位子挨着紫荆皇子们。

见人都来齐了，紫云川便示意严公公宣读宴会开始。

金玉帘箔，明月珠壁。幡笙光影，照耀一殿。

帝后准备许久的秋日宴会，自然免不了丝竹绕耳、乐舞翩翩。宫廷乐队奏起清脆的乐曲，丝竹乐声在大殿中回荡。

“端王殿下也确实生的太俊了些。”采儿耳边传来少女低声的嘟囔，采儿转过头，苏念锦已经凑到了她身边，对她嘿嘿一笑，随即又板着脸道：“你既然到了，怎么不来找我，还摆出圣女殿下的架子，让我找你不成？”

采儿被她的话弄的有些莫名。这些年来对于苏念锦这个大小姐什么时候跟块牛皮糖似的爱粘着她，采儿也有些无奈。紫宁泽心狠手辣是个笑面虎，苏念锦爱慕他不是什么秘密，而且采儿对于这个端王殿下她还有着自己的计划，所以倒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苏念锦。最后，只得摇了摇头，找个借口：“帝后安排的位置。”

“采儿，端王殿下好像在往我们这边看啊。”苏念锦本来在偷瞄紫宁泽，却不想正在跟旁边成王笑谈的紫宁泽突然向她们看过来，她连忙羞涩的低下了头。

采儿因为看不见并没有察觉到到紫宁泽眼里异样的目光，他对苏念锦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便移开了视线。

今日采儿穿了一袭紫襦，紫襦乌发、雪肤樱唇，小姑娘家家穿这种深色的衣服很容易显老气，但穿在采儿身上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衬的她的肌肤雪白得仿佛丽日映薄雪，而粉唇又如明月笼粉樱，一深一浅的颜色对比，强烈的将她的美刺入了人的眼底。

紫宁泽今日不禁多看了几眼，小姑娘出落的越发漂亮惊人，今日的宴会更是将众人目光全都吸引过去，紫宁泽心里感到一阵可惜。

紫云川最近已有立储君的意愿，紫宁泽筹谋多年在朝中已经有了众多拥护者，对于储君之位他是势在必得。然而周相在朝多年一直处于观望态度，保持中立既不偏向紫云川也不偏向平王。

紫宁泽知道周涟漪一直对自己有意，只要他娶了周涟漪，周相便是他端王一派的了，这样一来储君职位便是囊中之物。

紫宁泽又将目光放在女眷席上的周涟漪身上，少女今日穿了身黄地暗蔷薇花的短襦，配了浅粉蝶戏蔷薇的长裙，梳了流云髻，头上簪的是梅花白玉簪，显得略喜庆又不张扬，她长得也算倾国倾城，但与前面的珠玉相比却是黯然失色。紫宁泽对她还算满意，才情相貌皆是上乘，放在府上也是个赏心悦目的。

周涟漪并没有注意到紫宁泽的视线，她正在同一旁少女品尝宴会上准备的吃食。

婢女春桃将那桃盒似的盒盖揭开，里头一共有七个小桃盏，分别盛了些杏脯、杏仁、柿饼、核桃之类的零嘴，其中还有七盏芙蓉糕，色若粉色芙蓉，形状也似芙蓉花。

便是这桃式盒也十分别致罕见，一般的工匠做不出来，盖面彩漆戗金，上面仙山琼阁、松拔鹤飞，寓意松鹤延年十分应景，女孩子家家最是喜欢的这些精致的吃食。

“姑娘，都准备好了。”春桃俯身在周涟漪耳边低语。

“嗯，看见她吃下去了吗？”周涟漪捏起一小块芙蓉糕细细端详，这皇室准备的糕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不知那圣采儿可是喜欢吗？

“放心姑娘，娟儿亲眼看见她吃下去的。”

“那就好。”少女眼里闪过似淬了毒的恨意，圣采儿可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技不如人吧。

这厢各怀心思，正殿中，李渊的一句话，也在殿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爱卿此话当真？”紫云川问道。紫宁川面上挂着笑容，一双眼睛却精明锐利，凌厉锋芒。此刻他瞧着底下的李渊，沉声问道。

方才当着群臣的面，紫云川嘉奖李渊，紫云川赐下一道恩典准许他提个要求，李渊提出要求娶紫荆国公主紫间姝。

“臣确定，臣求帝君恩准，准许臣迎娶九公主。”李渊铁了心用这八年来在边疆所有的功绩来求娶紫间姝。

“姝儿，你可愿意嫁给李渊？”紫云川见紫间姝一脸娇羞的看向李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两人估计早就看上眼了。

紫云川打量着李渊，他还没立储君皇子间的夺嫡就风起云涌，如今局势千变万化，任何一方势力的插手都会造成整个格局的变动，李渊如今求娶九公主便是加入了紫宁泽门下。而他的九个儿子中，如今他最中意的就是紫宁泽，拥有了李淮的支持，紫宁泽现在手上无非多了强大的兵力……

片刻后，紫云川哈哈大笑道：“这么多年，李渊将军镇守边疆骁勇杀敌，孤深感欣慰，有此大将，是紫荆之福。李爱卿的求娶，孤准了，即日起封李渊为三品镇安将军，特赐婚九公主为镇安将军李渊为妻。”

李渊立刻谢恩：“谢帝君！”

这般动作，便让殿中的其他人纷纷侧目。紫云川恩准完便自行走出正殿，徒留了一众人。李渊方才的动作可谓是出人意料，最先开口的竟然是周相周睿这个和李家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他显然对李渊的举动也很震惊，他对一旁李淮道：“李将军莫不是看中了端王殿下？”

李淮显然是被李渊这一举动搞的头疼，这臭小子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逆子大了不中留啊。”

紫宁泽瞧着李渊，面色也是颇为精彩。李家这一举动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虽说在别人看来他好像得到了李淮的支持，但是没人比他更清楚紫云川。天子生性多疑，他手里的权势越大紫云川就会越忌惮他，紫宁泽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个突然横插一脚的李家似乎在未来中，会生出一些变数，从而影响整个大局……

……

宴会热闹过后，帝后提出要去雁北堂外的池边赏荷。

雁北堂的池塘是请工匠挖的，效仿洛阳城的永宁河，因此十分宽广。秋日的时候，十里荷塘，一片翠色，明月当空，星光点点，十分美好。

连日来的闷热都一扫而光，令人神清气爽。

宴罢过后赏赏花，大约是贵人们素来的喜好。

采儿也跟随着苏念锦来到荷塘周围，水上长廊，夫人小姐们顺势坐下，桌上有摆好的瓜果点心，采儿正往那头走去，突然觉得身体不适，一股热意涌上心头，终于在走到湖心亭里的时候，她停下脚步。

采儿伸手支出额头，轻声道：“念锦，我有点头晕……”

苏念锦看着采儿有些虚弱的样子，便以为她是刚才在宴会上贪杯多喝了几盏桂花酒，她看见身边一个一直站着的侍女便吩咐道：“先把殿下扶回房好好休息，等会我再来接她。”

侍女试探的问道：“殿下请随奴婢来。”

采儿微微蹙眉，青竹杖点地，将将支撑住采儿，“走吧。”

离湖心亭不远，水上长廊的边际，有很多空着的茶屋，便是为了宫里的贵人临时有个头疼脑热，要休息或是换衣裳准备的。平日里都没什么人，很是安静。

采儿在后面持着青竹杖跟着这面生的侍女，只觉得头昏昏沉沉。

采儿随着引路侍女再次拐过一个转角，才到了长廊尽头的茶室。侍女笑道：“殿下先请进去休息，里头有茶水点心，奴婢再去备下解酒药过来解酒。”

“嗯，你去吧。”

侍女走了，采儿安静的坐下，须臾，她站起身，走到屋里点着的熏香面前，唇角一勾，便轻而易举的将那香折为两断，接着她便动用真气将毒素从指尖驱除。

她也不急，在小几前坐下来，以手支面，看起来像是在假寐，另一只手却轻轻叩击着桌面，敲打的面前的油灯也簌簌落下灯花，十分耀眼。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油灯里的灯油都少了一小半，外面突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人在里面了？”门外那人听声音是周涟漪。

“回姑娘，已经在里面不省人事了。”

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采儿心里大抵有数了，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想法，别人害她的时候，她就反击回去，采儿自以为不过分。但这一次，周涟漪是真正的惹怒采儿了。周涟漪的手段实在太下作了。

“把人看好了。”周涟漪见人已经在里面了，便要转身离开，只是下一秒她就似被人点了穴位一般软塌塌的倒在地上，与她一齐倒下的还有刚才那名引路的侍女。

“笃、笃、笃……”采儿执着青竹杖朝着两人走来。青竹杖只是轻轻一挥，昏迷中的周涟漪整个人便被甩进茶室，茶室的门也随之关闭。另一名侍女则是被采儿扔在了茶室后面，那里有树木丛遮蔽，来人发现不了。

采儿足间轻点，下一秒便倚靠在茶室附近的桃树枝上，她将青竹杖抱在怀里，闭上双眼等待这间茶室的另一个主人公的到来。

……

“江少爷，您先在此休息片刻，奴婢再去添些茶点来。”有女子的声音这样说。

来人正是那江鹤舟。

世人说，真正的报复，便是抢走人心中最珍爱的东西，并撕碎凌辱。江鹤舟内心一直记着当年的屈辱，因为圣采儿在紫荆皇室的庇护下这些年他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他的仇恨生根发芽终是遮蔽了双眼。前段时日周涟漪找上了他，告诉他有办法可以让圣采儿身败名裂，只不过搭上的也是他的前程。

江鹤舟早已不在乎自己的前程，这些年来他受了太多冷嘲热讽，这些都是那个圣采儿带给他的，现在有机会能让她身败名裂，江鹤舟自是求之不得。

江鹤舟进了屋，大约也很不适应屋子里的昏暗，往前走了两步，便发觉地上躺了个人，他还以为是圣采儿，刚想看清那人的脸，下一秒便被采儿点了穴位晕倒在地，走之前采儿又将刚刚的迷香重新点上。

至此两个主人公都来齐了，孤男寡女，酒后乱性，这出戏总要有人继续唱下去。

采儿推开门，青竹杖点地，瞬间便消失在原地。

她现在需要尽快离开这里，确保这场戏安全无虞的进行。

宫里的水榭里，帝后一干人，仍旧在安心赏荷。

春桃见自家姑娘还没回来也顾不上什么，周涟漪曾嘱咐过她，时间一到便制造出动静来，将众人引过去。

“不好了，不好了，刚有逮人偷走了我家小姐的簪子，我家小姐去寻那簪子了，那簪子是先帝君赏赐下来的白玉簪，求诸位夫人帮帮我家小姐。”春桃焦急的跪在众人面前。

“小姐一个人去追那逮人了，奴婢怕小姐遭遇什么不测，求众位夫人帮帮小姐。”春桃猛掐大腿，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

此话一出，方才还昏昏欲睡的小姐夫人们，倒是不约而同的精神了起来。

“胆敢在本宫的宴会上作乱，你家小姐去哪寻那逮人了，带本宫去看看。”帝后将一切看在眼里，深处深宫那些腌臜手段哪个她没见过，如今这周家小姐搭了戏台子喊她来看戏，她不去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帝后叫人喊来了宫廷护卫，在春桃的带领下一众人便去寻那偷窃的“逮人”。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钻到了层云底下，只洒下一两星点黯淡的光辉，水上的荷叶并着荷花都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游鱼见有人经过，纷纷钻到了荷叶地下。

波光粼粼，暗流汹涌。

众人随春桃行至一茶室间，远远便听见屋子里想起“咯吱咯吱”床榻摇动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其他，令人面红耳赤。

帝后面色一变：“来人，给本宫把门砸开！”

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所谓的逮人怕是另有其意，而她们皆被拉来看戏了，顺便当那所谓的证人。

几名侍女用力将门砸开，但见茶室里一片狼藉，散发着某种耐人寻味的味道。

雁北堂的长廊静悄悄的。

屋檐下挂着琉璃灯，在夜风的吹拂中灯火微微晃动，颤动的影子都带着些旖旎生香的味道。

青竹杖轻轻敲击着地面，采儿走的很慢。

华美的宫殿里，夜里掩盖了太多肮脏的事。焉知这姹紫嫣红的花坛地下，花泥是否又是累累骸骨？

周涟漪与江鹤舟对于采儿来说，到底是一个陌生人。陌生人之间的爱恨，自然激不起她心中多大的波动。

她内心最恨的是这紫荆皇宫，是这紫荆皇室，所有参与圣灵族灭门的人。

隐忍着去接近敌人，只能徐徐图之，然而要按捺着血海深仇微笑以对，又实在太强人所难。

她心里正想着，忽然听见见对面的花坛里有两人正在交谈着。

听声音是紫间姝跟李渊。

订了婚的两人似有数不清的话要说，现在两人有了正当的理由在一起。

“圣采儿？你在这做什么。”紫间姝正跟李渊诉说着衷肠，脸一红眼睛不知道往哪瞧，便看见一旁持青竹杖走来的采儿。

紫间姝的那盏灯被她随意搁置在脚下，此时采儿从暗处而来，那盏灯晕出朦朦胧胧的光圈将她笼着。

“路过。”

衣袂翻飞、翩若惊鸿，朝他们走来的女子仿佛月笼寒烟，雾里看花一般，明明就在眼前，却总觉得云遮雾绕。只如那轻云微裹的霞光，自有流云溢彩从她身体里往外透出。

紫间姝连忙朝一旁李渊看去，生怕连他也被迷住丢了魂，不过令她放心的是，李渊只瞧了一眼便不再看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