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光云影共徘徊,雪悠悠地飘着,落地积成了一层又一层,踩上去能浸湿脚底。
果真是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
云为衫坐在窗前,伴着落雪,想起数月前与寒鸦肆的那番对话。
无锋是杀手组织,她接过许多任务,手上沾满鲜血,杀了数不清的人。她大多漠视,但那是第一次,寒鸦肆告诉她——这次任务有些特别。
她淡淡道:
云为衫特别危险吗?
寒鸦肆对。
寒鸦肆为她斟了一杯茶,漆黑的眼眸看向他,话语中带着不知名的情绪,似是笃定,又好像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寒鸦肆不过也特别值得。
他递给云为衫一卷书,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完成这次任务,你就可以脱离无锋,过上你想要的日子,你就可以获得自由。
自由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不仅是奢侈品,而是镜中花,水中月,它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却又引人去抓住。
——不再刀尖舔血,不再自相残杀,不再命许他人,而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走遍这江河湖海,真真正正地属于自己。
这样的自由,云为衫毫不意外地心动了。
寒鸦肆宫氏一族常年隐居旧尘山谷,自成一派,不受江湖规矩约束,视无锋为死敌。旧尘山谷地貌奇险,宫门内部遍布岗哨暗堡,且常年戒备森严,昼夜换岗,从不间断,族外之人很难进入。
云为衫静静听着,她蒙着眼,寒鸦肆斟满了一排排杯子,云为衫淡淡道:
云为衫这些是茶?
寒鸦肆一杯是药,五杯是毒。
寒鸦肆指尖轻点桌案,娓娓道来。
寒鸦肆宫氏家族分为四门,以宫为姓,以商角徵羽为名。徵宫擅长医毒暗器,商宫擅长铸造兵刃,角宫外务,负责家族营生和江湖的斡旋,羽宫内守,防卫统领宫门上下。
云为衫默默记在了心里,她随手拿了一个杯子,就听寒鸦肆道:
寒鸦肆那杯是毒。
她顿了一瞬,然后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声音如水沁般冰凉。
云为衫我知道。
寒鸦肆嘴角微弯,似乎已经习惯了她此番做派,只继续谈宫门。
寒鸦肆宫门历经百年,他们高度团结一致对外,难以瓦解。而现在,我们终于找到了进入宫门最佳的方式,就是假扮成备选新娘。
他见云为衫又喝了一杯,抬眸道:
寒鸦肆这杯是药。
云为衫摘下蒙眼的黑布,声音一贯清冷,和她这个人一样,冰凉的,漠然的,似冰山碎玉。
云为衫先饮毒汤,再服解药。
寒鸦肆疑惑问道:
寒鸦肆为何不直接服药?
云为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为何寒鸦肆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云为衫不先中毒就服解药,那药也是毒。
世间之物总要从多方面去看,不能只瞧见了它的功用,却忽略了它的顺序。就像刺客杀人,不能只是将人杀了,更要算准时机,让人死在对自己最有利的时候,才可全身而退。
单服药,那是蠢人;只顾取人性命,那也不配做一名真正的优秀的刺客。
云为衫放下杯子,又问:
云为衫进入宫门之后呢?
寒鸦肆垂了垂眸,才低声道:
寒鸦肆大门后,便是孤立无援、无依无靠的险境。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你只能相信你自己。
寒鸦肆突然抬头看向云为衫,眼里仿佛有一圈漩涡,能将人都吸了进去,他正色道:
寒鸦肆记住,我说的是所有人。
云为衫有些惊讶,她抬眸。
云为衫包括你吗?
寒鸦肆不答,只递给她两颗栗子。
云为衫,谁也不能信,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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