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遇

一连几天学校里都没看到祁聚的身影，学校里下了旷课通报，旷课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一连几天找不到人影，学校就慌了，虽然一中管理松懈，但是也不至于松到丢了个学生都不闻不问的程度，更何况是祁聚这样的尖子生。

班主任刘锦书这几天忙的满头大汗，刚被校长叫完又被主任喊话，好不容易才回到办公位喝上口水，旁边的数学老师八卦地凑过来悄声问：“哎刘老师，刚才主任又找你谈话了吧？”

“是啊。”刘老师放下手中的保温杯回答道。

数学老师接着问道：“又是为了祁聚吧。”

“是啊，哎这孩子平时挺省心的啊，不过这回确实有点过分了，不打声招呼就走了，让人多不放心啊。”刘老师语重心长的说道。

数学老师帮刘老师推了推滑到鼻头的眼镜揶揄道：“刘老师你恐怕是对省心有什么误解。”

刘老师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寻思着一会儿该怎么跟祁聚的父母沟通这件事情。

夜拦生抱着一摞英语作业正往楼道走着，走到办公室门口听到班主任在打电话，听到有祁聚的消息便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祁聚家长，实在不好意思，知道你们都很忙，但是还是不得不给你们打个电话，首先我得跟你们道个歉，这全都是我的责任，祁聚这孩子这几天没来上课，你们知道什么情况吗......”

虽然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但是夜拦生通过班主任的话也大概猜到祁聚的父母并不知道祁聚旷课的事情，祁聚已经三天没来上课了，孙白都联系不上他，如果他在家他父母肯定会知道，但是现在看来他的父母并不不清楚，那他到底去哪里了呢？

不对，上次宿醉在祁聚家里，似乎也没见到家里有其他人，难道他的父母没跟他住在一起？为什么会这样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去哪儿了呢......

“同学，让一下。”

夜拦生挡住了门口，有同学正好要进去送作业，他赶紧让出位置回道：“奥...不好意思。”

夜拦生回过神来，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自己的事情都还一团糟呢，操这个心干什么。

夜拦生送完作业回到教室，孙白赶紧凑过来：“哎拦生同学，聚哥有没有跟你说他去干嘛了啊？学校都下通告了，我给聚哥打过好多次电话了没人接，聚哥很少这样，他一般都拿假条的说。”

夜拦生怔愣了片刻，脱口而出：“我们又不是...”他刚想说“我们又不是朋友，我怎么会知道他的事”，话刚到嘴边戛然而止，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上次祁聚说的话，不知道怎么的话到嘴边硬是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回了句：“我不清楚。”

很快又到了周末，从下周起就进入复习阶段了，也就意味着期末要来了，模拟考也就接踵而至了。

夜拦生收拾好自己的书本带回家想在周末好好复习一下，虽然转学过来没多久，但是已经完全适应这边的老师讲课方式。

一中虽然比八中差很多，进度也落下很多，但这边老师讲课很细致，为了适应大部分学生的能力，讲解节奏不快，而且重难点会反复讲，一中的师资其实并不差，还有个别的顶尖老师，至于为什么一中还是公认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学校，这可能就跟学校的办学理念有关系了。

因为学校的宗旨一直就是让每个孩子都有书读，尽可能的去接纳更多的孩子，说白了就是门槛低，所以一中多年来学生的整体素质都偏下，而历任来的校长坚守着这份办学理念，顶着巨大的压力想带着一届又一届的孩子读出个样子来，但是这种事情的力挽狂澜从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多年来别说培养出一个清北，就连985的门槛沾到过得都寥寥无几。

直到祁聚的出现，学校对这个天赋性选手寄予了厚望，但是偏偏祁聚又不是刻板印象里的好学生模样，经常让老师们紧张，但老师们又时刻关注着，再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但这次不知道怎么的，祁聚很久没有闹出这么大动静了。

夜拦生回到家，一进门发现大厅里多了好几个行李箱，还没等他反应，吴妈从隔壁厅匆忙地出来，看到夜拦生站在门口，眼神有些慌乱，随后又笑盈盈地走过来：“小夜回来啦。”

夜拦生还没开口，吴妈接过夜拦生的书包问道：“怎么少爷自己回来的，老陈呢？他不是去接少爷了？”

夜拦生回道：“今天司机请假了，陈叔开的车，他去停车了。”

吴妈的表情有些古怪，然后忙活道：“小夜渴了吧，想喝什么，我去给你倒。”

夜拦生纹丝未动，吴妈回头：“小夜？”

夜拦生的眼神黯淡，面无表情的问道：“是不是她来了？”

吴妈没说话，但从她的表情已经得到了答案。

许久，夜拦生没开口，就这样呆立在原地。

吴妈的眼里有些湿润，她握紧夜拦生的手轻声说道：“小夜......”

“孩子，别怪先生，小姐在天有灵也肯定希望你们好好的。”吴妈的眼神里透着数不尽的心疼。

夜薄言从侧厅出来了，后面跟着张珍还有邱黎。

“小夜你回来了，过来见过你张珍阿姨。”夜薄言微笑着向夜拦生走过来。

夜拦生盯着张珍和邱黎，眼里的寒意像是要吞噬掉她们的血肉。

张珍一直惧怕夜拦生的目光，并不是她内心有多脆弱，而是这样的目光她总感觉以前在哪里见过，那种凝视仿佛能窥探她内心的秘密，让人不寒而栗。

张珍先开的口：“小夜你回来啦。”

夜拦生没说话，眼中满是厌恶，夜薄言走过来揽着夜拦生走亲昵的说道：“小夜累了吧，周末了咱们一家人好好放松放松。”

夜拦生抬头望着自己一脸慈爱的父亲，缓缓吐出三个字：“一家人？”

他再次看向张珍和邱黎，张珍调整好笑容走过来说道：“小夜，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欢迎你回家。”

“昨天我跟你张珍阿姨领证了，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夜薄言脸色有些微动，虽然脸色依旧温和，但是语气隐约有些内疚。

夜拦生心头一紧，这一刻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他最担心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第一次夜薄言把张珍带到夜拦生的面前时，夜拦生就知道他的人生将迎来第二次无法摆脱的痛苦，第一次是他母亲去世的时候。

以前还心有侥幸的认为以爸爸对他的爱，只要他不同意，张珍永远进不了他们家门，不管张珍再怎么使尽招数，顶多是纠缠在夜薄言身边，而现在看来是看轻了张珍这个女人，更看重了自己和母亲在爸爸心中的分量，明明以前爸爸是那么深爱着妈妈。

夜拦生并不是不能接受夜薄言再婚，而是这个对方是谁都可以，偏她张珍不行！

几个人就这样看着愣在原地的夜拦生，夜薄言的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他并非不在意自己儿子的感受，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儿子这么抵抗自己再婚，在早之前也跟夜拦生谈过这个问题，那时候夜拦生就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只要爸爸觉得幸福他并不反对，只是有一点永远不可以忘记妈妈，为什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他一度认为可能是孩子到了叛逆期，也许以后就能慢慢接受了。

张珍捕捉到了夜薄言眼中的内疚和心疼，立马走过来握住夜拦生的手，摆出一副十分大度的样子：“小夜啊，咱们进来说吧。”

夜拦生回过神，看到自己的手被张珍握着，还有那一脸嫉妒虚伪的面容，夜拦生心里的悲痛和怒火像是包着火的气球，一下子爆开了。

“你走开！”夜拦生狠狠地甩开张珍的手。

“啊！”张珍顺势扭倒在地上，脸上露出十分惊恐的表情。

“小夜！”夜薄言赶紧扶起张珍，他皱着眉头喊道：“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张珍阿姨！”

夜薄言满眼的失望刺的夜拦生心痛，他不想解释什么，看到蜷缩在夜薄言怀里的张珍，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眼底却透着得意的光芒，邱黎也围上来扶着张珍，夜拦生站在原地望着他们，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一家三口，多么讽刺的画面。

夜拦生转头出了门，身后只传来了吴妈的声音：“小夜！”

陈叔泊好车回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夜拦生的身影，他在门口急的直跺脚：“哎呦，刚接回来的少爷怎么一转眼就给弄丢了啊！”

吴妈赶紧过来扯陈叔的衣袖:“老吴，你老糊涂了啊。”

陈叔无奈地收了收情绪，随后和吴妈一起望向了门外，两个年旬六十的老人脸上掩盖不住的无能为力和心疼。

天渐渐的下起了雨，一个少年迷失了回家的路，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来往的行人都急忙的往家赶，而他独自一人在路边失魂落魄的走着，任凭雨打在身上，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不知道走了多久，雨水浸透了衣衫，打湿了发梢，也冷了心绪。

夜拦生在一处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不管雨下的多大他好像都感受不到一样，脑子是空的，心里是乱的，这一刻他感觉他好像失去了一切。

路上车辆穿梭，行人渐少，街道慢慢空了下来，冷风无情的灌到身体各处关节，夜拦生被这风雨迫害的像是失了魂。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好像打不到身上了，滴滴答答的都落到了脚边，夜拦生依然沉浸在神伤里，头顶忽然传来幽幽的声音：“喂，下雨都不知道往家跑啊，在这装情圣呢？”

夜拦生缓缓抬头，一张俊逸的脸庞正冲着他痞笑，夜拦生一时恍惚，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他。

“怎么？傻了啊？”祁聚穿着一身墨色的运动服，刘海有些打湿了贴在额间，手中撑着伞不着痕迹的偏向了长椅。

夜拦生全身早就已经湿透了，眼睛溺着水雾，雨水顺着脸颊从下巴上滴到衣衫上，消瘦骨感的身形被衣服贴合显露的一览无余，一副实实在在的落魄美少年模样。

“你......”

夜拦生薄唇微张，眼睛里的错愕和无助交织在一起，像是迷途的小兽一般，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的人心颤。

祁聚皱了皱眉，握着夜拦生的手攥在伞柄上，交替着把自己的手脱离出来，紧接着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夜拦生身上，动作流畅迅速。

祁聚蹲下来看着夜拦生眼睛说道：“淋雨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下次可以试试跑步，当然，最好是在不下雨的时候。”

夜拦生的眼神似乎清明了许多，思绪也被拉了回来许多，他动作还有些迟缓，应该是冻了太久的缘故，他保持着祁聚给他调整的姿势，下意识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还有，你为什么在这儿？”

祁聚没有站起来，支着下巴平视着他：“你整张脸都写着丧，这还用怎么知道，至于我怎么在这儿，这条路你家开的啊，我就不能出来散散步？”言语间没有任何挑衅，语气更像是轻松的调侃。

夜拦生似乎也没什么力气跟他掰扯，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垂下了眸子，看得出是一定是发生了令人很失落的事情。

祁聚没有立即打扰他，依旧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两个人就这样静默的待了片刻。

雨没停，祁聚的后背被打湿了一片，良久夜拦生才注意到，夜拦生赶紧把身上的外套拿下来递给祁聚：“你的衣服。”

祁聚从他手中把伞又拿了过来站起来帮他撑着：“把衣服穿上，别感冒了。”

夜拦生手僵在半空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祁聚捕捉到他的犹豫，直接拿过来披到夜拦生身上。

“走吧。”祁聚道。

夜拦生疑惑的看着祁聚：“去哪儿？”

“我送你回家，难不成要在这大晚上淋一夜雨啊？” 祁聚语气刻意摆出些无奈。

夜拦生一听到回家，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用有些嘶哑的声调说道：“不.....我不回家。”

夜拦生的眼睛有些红，身子微微地颤抖，极力克制悲伤的样子在祁聚的眼中一览无遗。

祁聚一手撑着雨伞，一手突然揽上夜拦生。

“走吧。”

夜拦生惊愕的看向祁聚，他抗拒的推开祁聚并慌张道：“我说了我不.....”

“回我家。”还没等夜拦生说完祁聚就打断了他，随后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直接无视他的抵抗牢牢地把夜拦生禁锢在了自己臂膀里。

“你说你人不大，脾气倒不小，怎么就这么倔呢，这么大雨非得在这淋着啊。”祁聚有些责怪道。

夜拦生的脸颊有些发烫，他恼羞成怒道：“你能不能撒开我走。”

“我的大少爷啊，你就别那么多事了，咱们就一把伞，咱俩不这样挨紧些，全都得淋成落汤鸡，咱将就一下吧。”

“那...也没必要非这样抱着啊.....”夜拦生望了望四周，就算是下雨街上还是有来往的人，这两个大男人抱在一块儿算怎么回事啊，另外他也实在是窘迫，说不出来奇怪的感觉。

夜拦生暗地里用力，想挣脱祁聚的手，祁聚反而把他搂得更紧了。

“别乱动，得赶紧回去，一会儿真感冒了。”祁聚揽着他往前走，直接无视怀里的人挣扎。

就这样两个修长的身影依偎在一起，渐渐消失在了雨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