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听海是找你的吧。
随着薛映的钢刀架在白衣琴师的脖子上,云听海才缓步走来。
他们问过酒楼老板,白衣琴师姓白名轻尘,住处也在靖水楼附近,他们没有花费多少事便找到了他。
出奇地,这人居然没躲也没跑,好像是在等他们一般。
薛映把钢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大反应,视线反倒很是平和。
不是普通人。花以舟想。
尘刚刚在靖水楼,多谢姑娘相救。
白轻尘轻轻开口,却并没有理会云听海,而是对着二人身后的花以舟说。
花以舟回答问题。
花以舟没有过多的话,径直走向白轻尘。
花以舟我本意是看不惯衙内要小娘子的态度,却并没想着掺和到这档事里。
花以舟白琴师可知?
白轻尘笑笑,好像这些威胁于他而言都不算什么一般。
云听海递给薛映一个眼神,薛映的钢刀更加逼近了几分白轻尘的脖子,云听海的声音也在此刻听起来分外冷静。
云听海再问一遍,他们是来找你的,对吧?
尘是。
花以舟你为何不躲。
花以舟皱眉。
花以舟我们可以找到,那些人也可以。
尘没必要。
白轻尘轻轻摇头。
尘躲,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花以舟看样子,你知道那里有个延时装置?
花以舟蹙眉看向白轻尘,眼神里的怀疑更加多了几分。
终于在白轻尘确信的眼神下,她再次发问。
花以舟一个普通琴师,怎么能面对这些处变不惊?
哪知白轻尘听到这话,倒是先他们一步笑了出来。
尘白某未曾说过,自己是普通琴师。
这话里,是把“普通”二字咬得很重。
花以舟……
的确是他们先入为主了。
尘我是大宋派去辽的暗探。
此言一出,三人都是一惊。
云听海最先反应过来,还是他一副随意做派。
云听海你不担心我们是辽人?
云听海换句话说,万一我们是辽人假扮的宋人,你不就完了?
尘从你的话中,我知道你不是辽人。
云听海在此之前你不应该知道。
云听海收起了他的语气,声音又冷了几分。
云听海换句话说,你要是相信我们,必定有所依仗。
云听海要么知道我们身份,要么……就是认识我们。
白轻尘看着云听海,又看了看花以舟,再看了一眼把钢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薛映,终于还是舒缓地笑了出来。
尘我的确知道你们,更知道秘阁。
他看了一眼云听海。
尘你的逻辑很缜密,没有把你蒙骗过去。
又看了一眼花以舟和薛映。
尘想必你们就是秘阁新成立的第七斋的成员了吧?
尘幸会幸会。
薛映看了一眼花以舟,眼神在询问是否放下钢刀,花以舟摇头,转而看向白轻尘。
花以舟这并不能打消我们对你的怀疑。
花以舟在此之前请跟我们把话说清楚,要么就跟着我们回秘阁。
听到“秘阁”二字,白轻尘有些落寞地笑了笑,好像在回忆些什么,沉吟片刻,道。
尘我回不去了。
云听海为什么?
这下轮到三人疑惑了。
尘我今晚,必须死在这里。
白轻尘眼神随即凝重下来,从胸襟的处翻出一沓纸,塞到云听海手中。
尘时间不多了,接下来你们听我说,信不信由你们。
尘但这沓纸,必须给吕简,中间千万不能经任何人的手!
花以舟皱眉,事件好像逐渐往严重的方向发展了。
连太尉吕简都可以掺和进来……她凝重地看向白轻尘。
尘我是大宋派去辽的暗探。
尘我们潜入大辽上京的暗探全军覆没。
尘只有我因为平日行事不守规矩,因此活到现在,但也被发现了。
尘辽主会亲自布局,马上就会有不少一批暗探潜入开封。
白轻尘眼神凝重。
尘我与秘阁有些关系,但那封信务必亲手交给吕简,他是我的老师。
尘还有,大辽暗探要找一个叫元仲辛的人。
尘他的哥哥是边疆战神元伯鳍,如今也在这开封,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有。
尘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找元仲辛。
尘但这个人无疑是非常重要,千万不能让他和辽人合作。
尘作为暗探,带回来的东西只有这么多,我很惭愧。
尘但我今日必须死,我若不死,他们便会怀疑更多人。
他看了三人一眼。
尘也是我足够幸运,才可以见到秘阁中人。
尘死前把这等消息传达给你们,也算是我的心愿了。
尘你们赶紧走吧。
白轻尘脸上露出焦急的表情。
薛映收了刀,云听海也打算翻窗离开。
花以舟如果……
花以舟看着白轻尘,轻声开口。
花以舟如果,今日没有任何一个秘阁之人来到。
花以舟你是否也就会这样死去。
花以舟这个消息被你活着带回了宋,却送不到人的手上。
白轻尘却是微微摇头。
尘我这不是、遇见你们了吗?
尘好了,该走了,时间要不够了……
花以舟最终是按下了心中的困惑和怀疑,翻下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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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秘阁……第七斋……
白轻尘看着远处飞速离开的身影,像是若有所思一般,随即弯了弯嘴角。
尘倒是有趣。
他站起来身子,拂了拂不存在的灰尘。
尘都不太好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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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三人从小道抄近路走回酒楼,再翻上二楼雅间,本身花以舟是翻不上去的,但有云听海托着她,也算一气呵成。
裴景花姐姐,云大哥,薛映。
裴景你们回来了。
裴景此刻正乖巧地坐在上面,见三人来还招呼。
花以舟赶紧上上下下打量裴景,眼里尽是担忧的神色。
花以舟怎么样、没出什么事情吧?
裴景软软糯糯一笑。
裴景没有。
裴景我可听云大哥的话了,我哪都没去。
裴景不过……
花以舟不过什么?
裴景不过,倒是有几个人,朝着你们刚刚去的地方去了。
裴景认真地说。
裴景我在酒楼上看到的,他们没发现我。
云听海闻言,轻轻点点头。
云听海小景做得很不错。
薛映此刻环胸倚在旁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花以舟也是同样的姿势,唯独云听海不一样,他居然还有心思坐下来喝酒。
裴景云大哥,你怎么看起来都不着急啊?
裴景疑惑地看着他。
云听海继续吃着已经凉了的菜,道。
云听海小景啊,你说、这事情是不是都已成定局了?
裴景应该不是吧?
裴景迟疑了一下,疑惑地看向云听海。
裴景难道……你们没找到那个白衣琴师?
云听海找到是找到了。
云听海又摇摇头,表示不想谈这回事。
云听海该喝酒好好喝,该吃菜好好吃。
云听海薛映、以舟,你们都坐啊,站着干什么?
薛映看了一眼花以舟,花以舟还在发愣,便上前一步,小声对云听海说。
薛映难道不应该尽快回去,把此事禀报给陆掌院吗?
云听海……不急这一时。
云听海捏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给薛映倒了一杯。
云听海不醉不归。
薛映……
薛映看着眼前这一杯,一时间不知道该喝不该喝。
再看向裴景,小姑娘倒了点果酒,没喝两杯脸上就泛起红晕,薛映更是皱眉,他没喝过酒。
云听海担心什么。
云听海的右手食指指节敲了敲桌子。
云听海我问你,咱俩谁更聪明?
薛映你啊。
云听海那你还不听我的?
薛映哦。
薛映想着,便把这杯酒一口饮尽。
刚刚入口有些苦涩,入喉咙的时候甚至还有些烧得他呛起来,但回味起来又是一股浓浓的桂花香。
云听海好喝吧?
薛映嗯……
薛映有些迟疑地点点头,便又被云听海灌了一杯。
云听海庆祝你来到七斋。
薛映嗯?
薛映愣了愣。
他不是那么容易就喝醉的人,常年习武带来良好的身体素质让他不至于一杯酒就醉过去,充其量就是比之前更不想说话而已,可能看起来像醉了。
云听海以后就是兄弟了。
云听海遇见什么事情别冲得太快,有时候想想什么东西……都很重要……
薛映看着这样的云听海,抽了抽嘴角,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看起来不是他醉了,而是这位带他们来酒楼的云郎中喝醉了。
云听海偷偷看了一眼花以舟,少女看起来好像睡熟了一般,便松了口气。
真是……怕她醒着又怕她没醒。
只得喃喃自语,借着这个把心事说出,也可以减轻几分负担。
云听海可惜小舟的命也好,你们的命也好,我一个也算不清……
薛映怀疑他的耳朵听到了什么,可这一刻的云郎中竟是又灌了一壶酒,再一看座位前面,裴景已经熟睡,花以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靠在墙上睡着的模样。
可惜薛映不会拒绝。他就这么一杯酒一杯酒被云听海灌下去,直到他也意识不太清,直到他觉得视线模糊而睡过去。
睡过去之前,他好像感受到云听海站起来了,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说云听海,视线在那一刻忽然明清。
看了一眼被灌醉的薛映,轻手轻脚把他放着躺到地上,正准备离开之时,听见了很小但是冷静的声音。
花以舟要去哪。
是花以舟。
云听海居然没瞒过你?
云听海先是一愣,心中一紧。
不会听到了吧?他慌乱片刻,但是随即恢复了他的神色。
花以舟为什么把他们灌醉。
花以舟眼神凝重地看着云听海。
花以舟你要去哪?
看样子花以舟完全没有想那件事情。
云听海也不隐瞒,声音也极小,神情严肃。
云听海我觉得白轻尘不对劲。
花以舟我也觉得。
花以舟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熟睡的两人。
花以舟下去说?
云听海走。
二人再次翻身下楼,视线却被不远处的火光吸引过去。
对视一眼,二人都明白,那是刚才与白轻尘谈话的小屋。
花以舟看来是打算赶尽杀绝?
花以舟一边往那边赶路,一边喃喃。
花以舟难道是……毁尸灭迹?
云听海我倒觉得二者都不是。
云听海的脸色此刻比花以舟更难看。
云听海结合白轻尘表现的得那么可疑,我总觉得这是在做给我们看的。
花以舟轻声道。
花以舟没有定数,不可妄下定论。
再看了一眼前方。
花以舟不确定有没有人……要躲起来吗?
云听海摇摇头。
云听海你在这站着,我先去看一下。
说罢,提气轻身,借着周围风与树木撞击,围着屋子快速转了一整圈,随即回到原来的地方。
花以舟没人?
云听海还是不敢确定地摇了摇头。
花以舟微微皱眉,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用巧劲朝屋子里面扔过去,刚巧砸入正开着的窗户,就是他们方才谈话的房间。
石子落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很大,他们都听到了,可是周围却并没有任何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花以舟的错觉,她总觉得云听海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谨慎。
只见云听海指尖在空气中微微划过,像是在算些什么,眉头愈发紧缩,但是最终好歹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云听海屋里没人。
花以舟那太好……等等、没人?
花以舟愣了愣。
花以舟也没有死尸?
云听海没有。
云听海攥紧了拳头。
云听海我们要赶紧回去,避免白轻尘发现。
二人又沿原路返回,这次速度更快,也确保夜色中没人发现。
花以舟为什么不让薛映来?
云听海人越少越好。
云听海摇摇头。
云听海本身也不想让你来,但我知道阻挡不了你。
花以舟……才认识没两天,还挺了解我。
花以舟没有正面回答,倒是轻哼了一声。
云听海笑了笑。
云听海刚见你的时候像个缩在壳里的乌龟,怎么现在……像一头狮子。
花以舟没有理他。
结局自然是两人把薛映和裴景扛回七斋的男寝和女寝。
云听海熬了个醒酒汤,叫起来他俩以后让他们喝了,随即就去睡觉了。
花以舟也是。只是今天心里装的事情更多了一些。
——不能和他们关系太过要好了,不然那群人找上来就会害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