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五年前,你为何不怕?
郑楚玉愣了一下,她努力回忆着,混乱的思绪浮现着那个倒在雪地里、苍白脆弱的身影,与眼前这位清冷孤绝、仿佛掌控一切的先生,在她脑海中重叠又分离。
她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飞快地抬眼瞥了谢危一下,又立刻垂下,带着困惑和一点点的委屈。
郑楚玉先生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
谢危哪里不一样?
谢危追问,目光锁在她低垂的脑袋上。
郑楚玉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合适的词,最终只憋出了最直观、最笨拙的感受。
郑楚玉先生…现在…更…更凶了…
更凶了?
谢危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颗低垂的小脑袋,乌黑的发顶,纤细脆弱的脖颈,还有那即便在恐惧中也依旧掩不住的纯净气息,如同初融的新雪。
与他身上那早已浸透骨髓的阴鸷、算计、以及被仇恨和死亡淬炼出的冰冷,格格不入,如同光与暗的两极。
所以,她怕他。
所以,她不敢亲近他。
所以,她在他面前会像一只惊弓之鸟。
因为她本能地感觉到了那层圣人皮囊下包裹着的算计,感觉到了那份与她的纯净世界截然不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和危险。
一个他看来的笨蛋,却用最直白的方式,戳破了他的内在。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挫败感,悄然爬上谢危的心头。
他习惯了运筹帷幄,习惯了掌控人心,却在此刻,对着这个心思单纯到几乎透明的少女,感到棘手。
他需要她入局,需要引导她走向他设定的位置,但这份根深蒂固的恐惧,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他隔绝在外。
他看着她因害怕而微微缩着的肩膀,看着她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瓣。
利用这样的她…
似乎比他预想的,更难下手。
就在郑楚玉以为沉默的尽头是更严厉的责罚时,头顶上传来一声极轻、极淡,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的叹息。
接着,她听到谢危的声音响起,不再是那种清冷无波的命令式,而是一种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甚至显得有些生涩的温和:
谢危抄写,字迹工整即可,去吧。
郑楚玉眼圈泛着红,听到这,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眼中还带着未散的泪光和惊愕。
先生…不生气了?
此刻,谢危已经转过身,走向窗边的书案,留给她一个清瘦孤绝的背影。
待谢危坐下,阳光透过窗棂,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不觉温暖,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层坚冰上悄然打开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郑楚玉呆呆地看着,心脏还在狂跳,但方才那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恐惧感,却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她甚至隐约觉得,谢危没那么可怕了。
她不敢再再盯着看,慌忙收拾好东西,抱着笔墨纸砚,飞快地溜出了书房。
直到确认她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谢危才缓缓抬起头。
转眸望向窗外小姑娘消失的方向,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暗流。
利用她,似乎需要换一种方式了。
至少,得让她不再这般…
怕他。